晨光透过窗纸在账房青砖上洇出一片淡金,林算珠捏着那团未完全烧尽的信纸残片,指腹被炭灰染得发黑。
陆明渊站在她身侧,"这信是今早卯时三刻出现在抽屉里的。"她将残片扔进炭盆,看火星子"噼啪"舔过最后一点墨迹,"昨儿亥时我锁了抽屉,钥匙在枕头底下。"
陆明渊屈指叩了叩雕花抽屉的铜锁——锁芯里还插着半截细铁丝,在晨光下泛着冷光。
他眉峰一挑:"手法倒是利落,比张五那蠢货高明十倍。"
林算珠弯腰捡起地上的铜锁,锁身内侧有几道极浅的划痕,像是用细刃反复试探留下的。
她摸出袖中算盘,珠串在指尖拨得"哗啦"响:"前儿查了门房登记,这三日进出的都是常来送货的粮商、绣娘,连送菜的老周都在府里干了五年。"算盘珠突然卡住,她指甲重重压在"九"位上,"能避开暗卫和门房,还懂开这种改良锁——要么是府里的熟手,要么..."
"要么有内应。"陆明渊接得极快,嗓音像淬了冰的剑,"我让萧统领调了暗卫守夜,前半夜在东墙,后半夜换西墙。"他忽然抓住林算珠的手腕,将她指尖按在锁孔边缘,"你瞧这划痕,是顺时针转的。
萧统领的人惯用逆时针开锁。"
林算珠瞳孔微缩。
窗外传来脚步声,苏酥端着青瓷药罐跨进门:"姑娘要的避虫散、醒神丹都备好了,还有这瓶..."她晃了晃深褐色瓷瓶,"迷魂香,沾点水抹在门框上,就算是猫爪子挠门都能醒。"
"辛苦苏姐姐了。"林算珠接过药瓶,指尖触到瓶身的余温——定是苏酥连夜在灶房熬的。
她扫见苏酥眼下的青影,喉头一热,"等这事了了,我让厨房炖十罐银耳羹。"
"得嘞!"苏酥叉腰笑,发间银簪碰得叮当响,"我这就给顾三郎送药去,那混球昨儿蹲义庄说闻见尸臭,非说要防尸毒。"她转身要走,又回头挤了挤眼睛,"姑娘和陆爷说话,我不打扰。"
门"吱呀"合上的刹那,林算珠听见苏酥的脚步声在廊下拐了个弯,接着是顾三郎吊儿郎当的喊:"苏小酥你慢点儿!
爷这新做的皂角靴可金贵着呢——"
"顾三郎的江湖线该动了。"林算珠将药瓶收进妆匣,"让他去查幽影最近在扬州的动静,盐帮的船三天后要过长江,说不定能截到消息。"
陆明渊点头,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玉佩——那是暗卫传讯的暗号。"我去查府里的人。"他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算珠,若真有内鬼..."
"查出来再说。"林算珠扯了扯他的衣袖,笑得像春寒里的红梅,"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我眼皮子底下玩花样。"
陆明渊走后,林算珠在府里转了三圈。
前院晒着新收的秋茶,几个小丫鬟蹲在竹匾边挑茶梗,见她过来忙福身;后园的老槐树底下,陈铁正教护院们打拳,粗嗓门震得树叶首抖:"腰马合一!
再使三分力!"
一切都和往常无异,可林算珠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摸出贴身的断算筹,温润的玉质贴着心口——这是她穿书时唯一带来的东西,每次心慌时摸一摸,总能理出些头绪。
第三日傍晚,陆明渊的暗卫来报:西院扫院子的李七,这半月里有七次在亥时后出现在书房附近。
林算珠翻出账房的月例簿,李七是三个月前经老门房推荐来的,老家在楚州,父母双亡——和张五的借口如出一辙。
"盯紧他。"林算珠将月例簿推给陆明渊,"明渊,你说那封信的字是左手写的...李七惯用左手吗?"
陆明渊眼神一凛:"我去查。"
第二夜,林算珠在账房核对秋茶账目,算盘珠拨到"八百六十西两"时,窗外传来极轻的瓦片响动。
她放下算盘,摸出袖中醒神丹含在嘴里——苏酥调的药,连蚊虫都近不得身,能上房的必是高手。
月光被云遮住大半,林算珠借着烛火看见窗纸上两个重叠的影子:一个是李七,缩着脖子搓手;另一个是穿青布裙的女子,腰间别着个绣了并蒂莲的荷包——和张五上次藏信的荷包一模一样。
"明儿巳时,老地方。"女子声音压得极低,"先生说了,那姓林的丫头精得很,让你把她新收的秋茶数目透出来。"
"可...可陆爷的暗卫..."
"怕什么?"女子嗤笑一声,"你们府里的暗卫前半夜守东墙,后半夜守西墙,连更鼓都踩不准。"
林算珠指尖掐进掌心。
原来如此!
她终于明白那封信是怎么送进来的——暗卫换岗的空当,足够内鬼溜进账房。
"算珠。"陆明渊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带着夜露的凉,"李七的左手食指有茧,是常年握笔的痕迹。"
林算珠转身,见他手里捏着半块碎瓷,上面沾着未干的墨汁——定是从李七房里搜来的。
她忽然笑了,笑得陆明渊心头一跳:"明渊,咱们给幽影送份礼如何?"
三日后,李七慌慌张张来报:"姑娘,扬州的茶商说今年秋茶减产,要涨三成价!"林算珠捏着算盘,故意算得"噼里啪啦"响:"那便收五百担吧,库房还能腾地方。"她瞥向李七泛红的耳尖,"对了,让账房多备些银钱,明儿我要去云来寺进香。"
当夜,陆明渊的暗卫截到李七送出的信:"林氏收茶五百担,银钱明日离府。"
林算珠捏着这封密信,在烛火下照出隐写的字迹——果然,是用柠檬汁写的第二行字:"注意云来寺地窖。"
"好个幽影。"她将信折成纸鹤,"明渊,让萧统领派暗卫跟着李七,咱们顺着线往上摸。"
可计划刚执行两日,新的密函就出现在林算珠的妆匣里。
信是用金粉写的,在晨光下亮得刺眼:"你们的每一步都在我们掌握之中。"
林算珠捏着信的手稳如磐石,断算筹在荷包里硌得她心口发疼。
她望向窗外,陆明渊正和顾三郎站在槐树下说话,顾三郎挥着酒葫芦比划,陆明渊的嘴角难得翘了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