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盏裂开的细响混着楼外运河水的闷响，在林算珠耳中炸成一片轰鸣。
她盯着那些黑衣人的青铜令牌，算无遗策的能力如潮水般涌来——三息后赵虎会掀桌发难，五息后萧统领的绣春刀会与黑衣人短兵相接，而陆明渊的剑，将在第七息划破最近一人的喉咙。
但这些都不够，他们被围在二楼雅间，楼下至少三十人，楼上还有赵虎这个内鬼。
"陆公子，萧统领。"她的声音比平时更轻，却像银针戳破棉絮般清晰，"我腰间锦囊中第三枚算筹，是迷烟弹。"
陆明渊的后背微微一僵，握剑的手松了松，指尖擦过她腰间的锦囊。
萧统领的目光扫过来，飞鱼服下的肌肉绷紧，绣春刀又出鞘半寸。
赵虎的折扇"啪"地敲在桌上："林姑娘这是..."
他的"何意"还未出口，林算珠己猛地扯落锦囊。
青铜算筹砸在青砖地上的瞬间，腾起一团灰雾。
迷烟入鼻的刹那，她听见陆明渊低喝"闭眼"，随后手腕被铁钳般的手攥住，整个人被拽得踉跄。
"跟紧我！"陆明渊的声音裹着风灌进耳朵，剑刃划破空气的尖啸就在头顶。
林算珠眯眼望向前方——萧统领的飞鱼服在烟雾里翻卷如墨色云团，绣春刀挑开扑来的黑衣人，刀背重重磕在门框上，木头碎裂声中，三人冲下楼梯。
林算珠被陆明渊护在身侧，能清晰感觉到他手臂上的肌肉随着挥剑动作起伏。
有刀刃擦着她鬓角划过，带落几缕发丝；有温热的血溅在她裙角，腥甜的气味涌进鼻腔。
她数着脚步——左三右五，过了青石板路就是染坊后巷，那里有堵半人高的矮墙，墙根堆着刚晒好的靛蓝染布。
"转左！"她突然开口，指甲掐进陆明渊掌心。
男人顿了顿，带着她拐进一条仅容两人并行的小巷。
身后追兵的脚步声果然慢了半拍——幽影的人惯走大路，哪里知道这城里的窄巷像算盘珠子串成的线，七拐八绕能绕到城隍庙后。
萧统领落在最后，飞鱼服被划开几道口子，绣春刀上的血珠滴在青石板上，绽开暗红的花。
他突然反手甩出三枚柳叶镖，巷口追得最紧的三人闷哼着栽倒。
林算珠趁机拽着陆明渊扑向那堵矮墙，染布的靛蓝气味裹着她滚进墙后——这里是她上月替丝帮查账时发现的隐秘路径，当时她就着算盘珠子在账册边角画了路线图。
追兵的喊叫声渐渐远去。
陆明渊背靠着墙缓缓坐下，剑"当"地掉在地上。
林算珠这才看见他左肩的衣襟被划开，鲜血正汩汩往外冒。"你受伤了！"她慌忙去解自己的帕子，却被他按住手腕。
"小伤。"他扯下外袍撕成布条，指腹擦过她手背上被茶水烫红的痕迹，"疼吗？"
林算珠鼻子突然发酸。
算无遗策能算出三个月的粮价涨落，能算出赵虎腰间令牌的来历，却算不出他在剑雨里护着她时，心跳声比她的还急。
"走。"萧统领的声音从巷口传来，飞鱼服上的血迹己经凝成深褐，"去醉仙楼。
顾三郎的人在那守着。"
醉仙楼的后门虚掩着。
推开门的刹那，浓郁的酒香味裹着顾三郎的调笑声扑面而来："我的林大先生，这才半个时辰，怎么比去义庄收尸还狼狈？"他晃着手里的酒壶，目光扫过陆明渊的伤，笑容立刻收了，"苏酥！
拿金疮药来！"
苏酥从后厨钻出来，发髻歪着，手里还攥着半根葱："呦，这是被狗撵了？"她瞥了眼陆明渊的伤口，立刻变了脸色，"顾三郎你傻站着作甚？
把人扶到里屋！"她转身时撞翻了菜筐，葱蒜滚了满地，"林姑娘，茶柜第三层有蜜饯，先垫垫肚子——瞧你这小脸白的。"
林算珠被按在木凳上，蜜饯的甜腻在嘴里化开。
她望着里屋苏酥给陆明渊上药时他紧绷的下颌，望着顾三郎蹲在地上捡葱蒜时腰间晃荡的盐帮玉佩，突然开口："幽影要的不是我，是我手里的东西。"
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
"前日我替舅父送的账册，记着丝帮与幽影的银钱往来。"林算珠摸出锦囊里皱巴巴的算筹，"赵虎腰间的令牌，是幽影的暗记。
他们以为我看过账册，怕我顺藤摸瓜。"她指尖敲了敲桌面，算筹在木头上叩出清脆的响，"但算无遗策告诉我，他们怕的不止这个——三日后的秋茶会，西大商帮要谈新茶定价。
幽影想搅黄这场会，让茶价暴涨，好从中渔利。"
顾三郎猛地站起，葱蒜"哗啦"撒了一地："秋茶会是盐帮今年最大的进项！
他们敢——"
"所以我们要先搅黄他们的计划。"林算珠的眼睛亮起来，"顾三郎，你去联络其他商帮，就说林记要牵头办一场茶市预展，比秋茶会早一日。
苏酥，你配些能让人短时间失声的药，到时候..."
"等等。"萧统领突然打断她，飞鱼服上的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你怎么确定幽影的目标是秋茶会？"
林算珠摸出袖中两封警告信，信纸上的墨痕还带着潮气："这是今早我在账房发现的，一封威胁我别多管闲事，一封..."她顿了顿，"一封说秋茶会的茶仓进了水。"
顾三郎倒抽一口冷气："茶仓进水？那可是存了半年的新茶！"
"所以幽影要的不是搅黄，是让茶仓出事，坐实茶价暴涨的借口。"林算珠将算筹摆成算盘模样，"我要在预展上放出消息，说林记有批新茶存放在云来寺的地窖——那是幽影绝对查不到的地方。
他们若想破坏，必定会派人去云来寺，我们就..."
"林姑娘好算计。"顾三郎咧嘴笑了，弯腰捡起葱蒜塞进菜筐，"我这就去盐帮分舵，把各商帮的掌柜都请过来。"
苏酥把最后一层药粉撒在陆明渊的伤口上，抬头道："失声药两刻钟就能好，我再配点迷香，保准他们查不出痕迹。"
陆明渊突然握住林算珠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帕子传来："我跟你去云来寺。"
"好。"林算珠回握他，算筹在指缝间硌得生疼，"明早寅时出发。"
众人正说着，酒馆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拍门声。
顾三郎刚要去开，门"吱呀"一声被撞开，跑堂的小柱子跌跌撞撞冲进来，脸上全是汗："林...林姑娘！
前院收账的王二说，他看见赵虎的手下进了同福客栈，怀里揣着个油布包，好像...好像是咱们预展的请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