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酒馆的烛芯"噼啪"爆了个火星，林算珠盯着锦囊里两封叠得方方正正的信笺，指腹轻轻碾过染血的字迹。
陆明渊的剑始终搁在桌上，剑鞘的云纹被他摸得发亮——这是他惯常的警惕姿态，像只蓄势待发的苍鹰。
"幽影要我们急。"她低声重复着前晚的判断，算筹在掌心转了三圈，"可他们越急，说明我们触到了他们痛处。"
陆明渊抬眼，月光透过窗纸破洞落在他眉骨上，投下一片阴影："我己让暗卫在酒馆周围布了三层眼线，巷口卖糖人的老周、街角补鞋的王二，都是暗卫换的伪装。"他指节叩了叩桌面，"若有风吹草动，半柱香内我能带着你出城。"
林算珠忽然笑了，算筹轻轻敲他手背："陆统领总把'带我走'挂在嘴边，不怕我嫌你婆婆妈妈？"话虽这么说，她却将锦囊往衣襟里按了按——那里贴着她的心跳，比任何时候都快。
窗外传来梆子声，三更天了。
顾三郎早摔门回盐帮，走时踢翻了条凳，嘴里骂骂咧咧："那老东西要是再藏着掖着，我就把他供在祠堂的牌位全擦成麻将！"苏酥倒是留了下来，此刻正蹲在灶前添柴火，围裙上沾着糖渍，见林算珠望过来，便举了举手里的瓦罐："明早给你煮酒酿圆子，加了桂花蜜的。"
这夜过得极慢。
林算珠合眼假寐，"算无遗策"的能力在脑内翻涌，像有无数算珠在撞算盘，叮铃哐啷搅得她太阳穴发涨。
三个月后的商路图本应清晰如账册，此刻却蒙着层灰，唯有"幽影"二字红得刺眼，像滴刚溅出的血。
三日后晌午，苏酥掀着门帘冲进来时，鬓角的珠花乱颤。
她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草纸，指腹沾着墨渍："我找了城南绣坊的孙阿婆，她干女儿在米帮当厨娘——"她猛地灌了口凉茶，喉结滚动，"那厨娘说，米帮二管事上月在醉春楼看到赵虎了！"
林算珠的算筹"当"地落在桌上。
赵虎这个名字她听过，是游走在商帮与官府之间的掮客，最擅长倒腾盐引和官银。
陆明渊的手指骤然收紧，剑柄云纹几乎要嵌进掌心："赵虎去年给镇北侯送过二十车粮，后来那批粮全喂了北境的雪。"
"算无遗策"的能力突然翻涌。
林算珠闭眼，眼前浮现出无数数字：赵虎的钱庄流水、他近三月去过的三十七个地点、甚至他爱抽的沉水香价格波动。
当她再睁眼时，眼底泛着薄红："他三日后未时三刻会去城西松月楼。"她指尖抵着太阳穴，"那里临着运河，方便他看货船进出——这是他的习惯。"
陆明渊立刻站起，玄色外袍带起一阵风："我去备马车。"
"别急。"林算珠扯住他衣袖，"要让他觉得是偶遇。"她低头整理月白衫子的盘扣，"我穿得素些，你扮作随从——记得把剑收进剑囊，别露了杀气。"
三日后未时，松月楼的茶香混着运河的湿气涌进来。
林算珠捏着茶盏，目光透过雕花窗棂，正看见赵虎摇着折扇跨进门。
他穿湖蓝杭绸衫，腰间挂着块羊脂玉佩，走路时玉佩撞着茶盏，叮铃作响——和她计算的分毫不差。
"这位姑娘面生。"赵虎的视线扫过来时，林算珠恰好抬头，眼底带着恰到好处的慌乱。
她指尖绞着帕子，声音发颤："奴家...奴家是来给舅父送账册的，他在丝帮当掌柜。"
赵虎的眼睛亮了。
丝帮的账册，这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东西。
他拖了条凳在她对面坐下，折扇敲着桌面："你舅父可还缺管账的？
我有个远房侄子，算盘打得精。"
林算珠垂眸，帕子上的并蒂莲被绞得皱巴巴："舅父总说，如今这世道...人心比算盘珠子还难拨。"她抬眼时，眼底浮起层水雾，"前日我替他送账册去码头，竟有个穿黑衣服的人跟着我，吓得我整宿没睡。"
赵虎的手指在桌下猛地一缩。
林算珠看在眼里，心下暗喜——这反应，和她计算的一模一样。
"姑娘别怕。"赵虎的声音突然温和起来，折扇啪地合上，"这城里啊，总有些不长眼的毛贼。"他从袖中摸出块糖，推到她面前，"拿着，甜的，压惊。"
林算珠刚要接，窗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陆明渊的影子在她身侧投下一片阴影，他垂眸盯着赵虎，声音像浸了冰："姑娘该走了，舅父等急了。"
赵虎的脸色变了。
林算珠顺势站起，帕子"啪"地掉在地上。
她弯腰去捡，余光瞥见赵虎腰间的玉佩——那不是普通的羊脂玉，玉扣里嵌着枚极小的青铜令牌，刻着团模糊的阴影。
"萧统领？"陆明渊突然出声。
林算珠抬头，正看见萧统领穿着飞鱼服站在楼梯口，腰间绣春刀的流苏在风里晃。
萧统领的目光扫过赵虎，又扫过林算珠，忽然笑了："林姑娘也在？
巧了，我正想找你问问丝帮的新茶价。"
三个人的目光在茶盏上交汇。
林算珠听见自己心跳如鼓，"算无遗策"的能力在提醒她危险临近——赵虎的手己经按在腰间，萧统领的绣春刀微微出鞘，而楼下，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像无数把刀在叩门。
"姑娘！"陆明渊突然将她护在身后，剑己出鞘三寸。
林算珠透过他的肩缝往外看，只见十几个黑衣劲装的人堵住了楼门，为首者腰间挂着和赵虎一样的青铜令牌，阴影在牌面流转，像活了一般。
茶盏"咔"地裂开条缝，热茶水溅在林算珠手背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