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算珠捏着那片带并蒂莲的枯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窗外更声敲过三更,酒馆后巷的犬吠忽远忽近,她却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镇北侯夫人的私印,竟会出现在一封泄露的信笺上。
"生门破了,那就开死门。"她低低重复着方才的念头,算筹在指尖转出残影。
前日松风楼里,那茶商冷笑说"林小姐的算盘打得精"时,她便觉出不对;此刻再看信上泄露的计划,分明是今早她刚用算筹推演到第三遍的版本——对方不仅在监听,还在精准计算她的节奏。
后堂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苏酥掀开门帘的动作太急,发间的木簪差点掉下来:"后厨药柜第三层的当归被翻乱了,我熬的安神汤里多了半钱钩藤——分明是想让我们昏沉!"她圆脸上难得带了冷意,指尖戳向腰间绣着毒花的药囊,"我在灶膛里撒了闻香散,明早就能顺着味儿找着人。"
"龟孙儿还挺会挑时候!"顾三郎的声音紧跟着炸进来,盐帮令牌撞在门框上叮当作响。
他拎着个灰布包裹甩在桌上,布角渗出暗红:"分舵老七被人打晕在柴房,这是从他怀里摸的。"包裹摊开,是半块染血的镇北侯腰牌,"三长老说那冒牌货操着北境口音,故意把信烧出焦痕,就为显得紧急。"
林算珠的算筹"咔"地停在账本某页。
北境口音、腰牌、药里的钩藤——这些碎片在她脑子里连成线。
她抬眼时,正撞进陆明渊沉如深潭的目光。
暗卫首领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月光从他身后漏进来,将他腰间的匕首鞘照得发亮:"萧统领带人守住了所有出口。"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的腰牌和枯叶,"李西,跟我来。"
角落里突然传来抽气声。
那个总缩在阴影里磨墨的暗卫李西,此刻正攥着茶盏发抖,瓷片在掌心割出血珠:"陆...陆统领,小的、小的方才去茅房了..."
"去茅房能把鞋底沾的北境青盐蹭在门槛上?"陆明渊一步跨到他跟前,拇指碾过李西鞋帮的白渍,"北境盐粒比南盐粗三分,你前日还说没出过城。"
李西的脸瞬间惨白如纸。
他突然扑向窗口,却被陆明渊反手扣住手腕,"咔嚓"一声卸了肩骨。"说。"陆明渊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谁让你把茶会计划传给镇北侯的?"
"是...是陈管事!"李西疼得冷汗首冒,"他说只要把林小姐的计划写在信上,烧个角,再塞片带花的叶子...就给我娘治痨病的钱!"
林算珠的算筹重重敲在"变"卦的位置。
陈管事是镇北侯安插在暗卫里的钉子,这她早有预料,可对方竟能策反李西...她望着陆明渊将李西交给萧统领,突然抓起桌上的账本塞进怀里:"顾三郎,你去通知城南米行的周掌柜,就说茶会提前到明日巳时;苏酥,你带药囊跟我去绣坊,找张妈妈借十匹湖绸——要让所有人都听见。"
"林丫头,你这是要?"顾三郎挠了挠头,却见她眼里闪着狼一样的光。
"他们要坐实我勾结北境的罪名。"林算珠扯下窗上的旧报纸,月光照亮她眼底的算计,"那我就给他们一场真勾结。"
第二日巳时,松风楼顶层的茶会比往年热闹三倍。
林算珠穿着苏酥用湖绸赶制的月白衫子,腕间的算筹在茶盏间敲出脆响:"各位东家都看到了,这是北境商队的货单。"她展开一卷羊皮纸,"秋社前运抵的三十车药材,正好补上江南的春旱缺口——"
"住口!"镇北侯的长子拍案而起,腰间玉牌震得茶盏乱晃,"林小姐莫不是忘了,北境商人不得入大胤腹地!
你这是通敌!"
"通敌?"林算珠轻笑一声,算筹点向货单末尾的朱红大印,"这是户部发的互市许可,上个月十五批的。"她又抽出另一卷纸,"至于北境盐...顾三爷,麻烦把分舵查的账册给各位看看?"
顾三郎晃着盐帮令牌挤到前面,账本"啪"地拍在桌上:"镇北侯府的盐引,这半年多领了八百张——可大胤律例,侯府最多只能管三百张。"他扯着嗓子喊,"多出来的五百张,都换了北境的战马吧?"
茶楼上瞬间炸开议论。
林算珠望着镇北侯公子青白的脸,算筹在指尖转出圆满的圈。
她早让苏酥在绣坊散布"要借北境商队运茶"的消息,又让顾三郎故意在赌坊说漏"盐引对不上数"——镇北侯以为能抓她的把柄,却不知她的算筹,早把对方的每一步都算进了局里。
"够了。"一道苍老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镇北侯扶着拐杖缓步上来,银须在风里乱颤,"老夫今日便向陛下请辞,从此不再过问朝事。"
林算珠的算筹"当啷"掉在桌上。
她望着镇北侯佝偻的背影,突然想起昨夜那片带并蒂莲的枯叶——这老头退得太干脆,倒像是在给什么人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