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算珠将碎纸片碾进泥里时,后颈还残留着陆明渊方才吻过的热度。
她望着窗外重新明亮的月亮,指腹轻轻袖中虎符,青铜纹路硌得皮肤生疼——这是罗师爷与暗卫勾结的铁证,可远远不够。
"算珠。"陆明渊的声音像浸了水的琴弦,她转身便撞进他怀里。
他身上有血锈味混着松木香,是方才替她挡刀时留下的。"子时三刻,我在西墙等你。"他重复着,拇指用力按她后颈的穴位,"若有半分不对,立刻吹玉哨。"
"我知道。"林算珠仰头看他,月光在他眼尾镀了层银。
她想起昨夜用算无遗策推演的三百种可能:罗师爷的密室藏着通敌账册,只有寅时对账空隙能潜进去;若错过今夜,秋猎时萧统领便会借圣驾出巡之机运送私盐——那是勾结北戎的铁证。
顾三郎突然踢开条凳凑过来,盐帮玉佩在他掌心蹭得发亮:"我让阿福守在南巷,你若被截,就喊'盐引第三号'。"他吊儿郎当的笑垮了半分,"我阿爹最疼我,就算你真闯了祸......"
"三郎。"苏酥扯了扯他袖子,手里的银簪在烛火下泛着幽蓝。
她往林算珠发间别银簪时,指尖极轻:"这簪子沾了见血封喉,出要快。"又塞来个油纸包,"糖人,含着能压惊。"
林算珠把玉佩和糖人都收进怀里。
她望着三个伙伴,突然想起原主记忆里那些孤立无援的夜晚——那时她仗着反派千金的身份作天作地,如今才明白,所谓"算无遗策"最珍贵的,是能算出真心。
"丑时出发。"她拍了拍陆明渊手背,"你留在城里,盯着萧统领的动向。"
陆明渊的喉结动了动,最终只说了句"好"。
他解下腰间玄铁令牌塞进她掌心:"暗卫分舵在北市药铺,必要时亮这个。"
丑时三刻,林算珠裹着靛青粗布衫,与扮作药商的苏酥混进出城的菜车。
车板下堆着新鲜芫荽,香气呛得人鼻尖发酸。
苏酥捏着她手腕,用指甲在她掌心写:"守卫查得严,我来应付。"
果然,城门口灯笼晃得人睁不开眼。"做什么的?"守卫用长枪挑起车帘。
苏酥立刻堆出讨好的笑,掀开盖布露出半车药材:"回爷的话,我们是安平县来的药商,给城西医馆送陈皮。"她摸出块碎银塞过去,"小本生意,求爷行个方便。"
守卫捏着银子颠了颠,目光扫过林算珠。
她垂着头,鬓角沾了片芫荽叶——这是苏酥特意弄的,像极了终日在药铺里打转的学徒。
守卫哼了声:"走吧。"
出了城门,林算珠才敢松口气。
她望着远处隐在雾里的庄子——那是罗师爷的外宅,算无遗策显示,庄子后墙第三棵老槐树下有狗洞,能首通后院。
"苏姐姐,你记不记得?"她突然轻声说,"以前总说'商女不知亡国恨',可现在我才懂,商人的算盘珠子,拨的是天下的秤。"
苏酥的手在她背上拍了拍:"你拨的是自己的命。"
庄子外的更鼓声敲过两下,寅时到了。
林算珠顺着狗洞爬进后院时,裙角沾了层青苔。
她摸出袖中罗盘——这是用算无遗策推演的方位,正北偏西十五度,第三块青砖。
"咔。"青砖下陷半寸,机关开启的轻响惊得她心跳漏了一拍。
地窖门缓缓打开,霉味混着墨香涌出来。
苏酥举着琉璃灯照过去,墙上密密麻麻钉着羊皮卷,案几上堆着二十余本账册——最上面那本的封皮,赫然写着"北戎粮银往来"。
林算珠的手指在账册上发抖。
她翻到五月十五那页,字迹豁然入目:"付北戎狼主,粮三千石,银五万两,由萧统领暗卫护送。"下面盖着罗师爷的私印。
"快拓印。"她扯下腰间丝帕,蘸了苏酥递来的密药水。
苏酥的手比她稳,拓印时连折痕都与原册分毫不差。
突然,地窖外传来靴底碾过青石板的声响。
林算珠的呼吸瞬间凝住——那脚步声沉稳有力,是罗师爷惯常的走法。
她迅速将账册归位,拉着苏酥躲进案几后的暗角。
"谁允许你们动这些?"罗师爷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刀,油灯被他踢得晃了晃,影子在墙上扭曲成恶鬼的形状。
他背着手走到案前,指尖划过方才被翻动的账册,"寅时对账,守卫换班,密室机关在第三块青砖......好个算无遗策。"
林算珠的指甲掐进掌心。
原来他早己知晓她的能力,那张匿名信不是警告,是挑衅。
"林姑娘。"罗师爷突然转身,目光精准地盯在暗角,"我本想等秋猎后再收网,没想到你急着来送死。"他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里全是阴毒,"萧统领说你是块好料子,不如......"
"罗师爷可知盐帮顾三郎?"林算珠从暗角走出来,腰间盐帮玉佩在灯下泛着白光,"他昨日还说,要请您喝新晒的海盐茶。"她故意顿了顿,"顾帮主最疼这个小儿子,若他知道我出事......"
罗师爷的瞳孔缩了缩。
林算珠看见他指尖在身侧攥成拳——盐帮掌控着大胤七成盐引,确实是他不敢轻易得罪的势力。
"算珠姑娘好手段。"他突然笑出声,"既是顾三郎的表妹,罗某自然要送个人情。"他朝门口挥了挥手,"送林姑娘和苏娘子出城。"
苏酥捏了捏她的手,那是"有诈"的暗号。
林算珠跟着守卫往外走时,余光瞥见罗师爷摸出袖中短刃——刀刃上的寒光,与他脸上的笑判若云泥。
出了庄子,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
林算珠刚松口气,身后便传来箭簇破空声。"小心!"苏酥将她扑倒在地,左肩顿时绽开血花。
林算珠摸出发间银簪往后一刺,正中追来刺客的手腕——见血封喉的毒立刻发作,那人捂着手惨叫着栽进草丛。
"走!"苏酥扯着她往官道跑。
后面又追来七八个带刀的,月光下刀光映得人眼晕。
林算珠想起算无遗策推演的路线:前面有片芦苇荡,绕进去能甩开追兵。
她们跌跌撞撞冲进芦苇荡时,苏酥的血己经浸透了半件衣裳。
林算珠撕下衣襟给她包扎,指尖触到温热的血,喉咙突然发紧。"苏姐姐......"
"我没事。"苏酥扯出个苍白的笑,"鹤顶红还在你嘴里含着,可别现在用。"
追兵的脚步声近了。
林算珠攥紧袖中拓印的丝帕,带着苏酥往芦苇深处钻。
不知跑了多久,首到晨雾漫上来,才听见远处传来顾三郎的喊叫声:"算珠!
苏酥!"
回到京城时,天刚蒙蒙亮。
林算珠扶着苏酥走进医馆,却见小药童慌慌张张跑过来:"陆公子被萧统领的人带走了!
说是......说是通敌!"
林算珠的手猛地一颤。
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拓印的丝帕在掌心攥成皱巴巴的团——罗师爷的陷阱,终究还是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