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裹着焦木味灌进鼻腔时,林算珠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望着火舌舔过木架上的信笺,罗师爷的笑声混着噼啪火势刺进耳膜——那封"罗"字落款的信还攥在她右手,墨迹被火烤得微微晕开,像团化不开的墨渍。
"算无遗策"的能力在腕间发烫,这是她穿越以来第一次算不出逃生路径。
算盘珠子撞在掌心,她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比火势蔓延的速度还快。
"林姑娘!"
陆明渊的声音穿透火海时,林算珠的睫毛猛地一颤。
她转头的瞬间,看见暗门处映出他的影子——外袍下摆己经着了火,却仍举着剑劈向门闩。
火星溅在他脸上,在冷白的皮肤烧出几点红痕。
"往右三步!"他的声音带着暗卫特有的低哑,"地道入口在青石板下!"
林算珠没来得及细想。
她的鞋跟重重磕在第三步的位置,青石板下传来空洞的回响。
算盘边缘的铜箍撞在地面,碎石飞溅的刹那,她瞥见罗师爷斗笠下的眼睛——那是双像蛇类般没有温度的眼,正盯着她怀里的信笺。
"跳!"陆明渊突然扑过来,滚烫的热度裹着烟火气将她罩住。
林算珠被他护着跌进地道时,头顶传来"轰"的闷响,混着罗师爷最后一句嗤笑:"且看你们能不能活过今夜。"
地道里的霉味呛得人睁不开眼。
林算珠被陆明渊抱在怀里,能清晰感觉到他后背的衣料正在剥落——方才扑过来那一下,他替她挡了落下来的房梁。
"明渊?"她攥紧他胸前的衣襟,指尖触到一片潮湿,"你受伤了?"
"无妨。"陆明渊的声音闷在她发顶,手臂却越收越紧,"先出去。"
地道出口在荒废的菜园里。
当月光重新落进瞳孔时,林算珠才发现他半边脸都被烟灰染黑,右肩的外袍完全烧透,露出下面渗血的绷带。
"暗卫呢?"她挣脱他的怀抱,反手扯下自己的外衫要给他包扎,"萧统领的人呢"
"撤了。"陆明渊握住她的手腕,指腹擦过她发梢的焦痕,"火起时我让他们退到二里外。
罗师爷敢烧宅子,必然买通了暗卫里的眼线。"
林算珠的手指顿在半空。
她望着荒宅方向翻涌的火光,突然将怀里的信笺塞进他掌心:"里面有盐帮新运盐路线,有侯府月俸克扣记录,还有......"她喉结动了动,"林氏商队去年沉船的货物清单。"
陆明渊的瞳孔骤缩。
他展开信笺的手微微发颤,月光落在墨迹上,映出"林氏"两个字,像把淬了毒的刀。
"罗师爷说这是局。"林算珠摸出袖中被火烤得温热的铜钱——那是她在墨香斋故意留下的标记,边缘刻着极细的算珠纹路,"可他不知道,我在每封密信里都掺了半枚铜钱。
刚才塌房时,我摸到第三层木架下有暗格。"
陆明渊突然低头吻她额头。
他的唇带着烟火气的温度,声音却冷得像冰:"我这就调暗卫封锁现场。
残骸里若有半片纸,都要给我找出来。"
"等等。"林算珠拉住他要走的衣袖,"萧统领最近总往松月斋送茶。"她指着信笺边角的水痕,"这纸浸过松针汁,是松月斋特供的双鹤纹纸。"
陆明渊的拇指缓缓划过纸纹,目光沉得像暴雨前的夜:"你怀疑萧统领和罗师爷......"
"不是怀疑。"林算珠从他怀里抽出算盘,珠子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方才在地道里,我算了半柱香。
罗师爷的调兵记录里,有三批暗卫的调动时间,正好对应松月斋近三个月的茶船靠岸日。"
远处传来马蹄声。
陆明渊将信笺贴身收好,解下自己的玄色披风裹住她:"去城南的竹院。
那里是暗卫死契,萧统领的人进不去。"
竹院的烛火亮起时,林算珠正盯着桌上摊开的名单。
宣纸上密密麻麻写着"盐帮陈西""布行周掌柜""户部员外郎李大人",最上面用朱砂标着"罗"字,墨迹未干,还带着松烟墨的香气。
"这是我从第三层暗格里撕下来的。"她指尖点过"林氏商队"西个字,"去年沉船的'福顺号',货单上写着三十箱丝绸,可根据林府账册,实际装了五十箱。
多出来的二十箱,应该在这些名字里流转。"
陆明渊将药箱推到她面前:"先处理烫伤。"他的声音放得很轻,指腹却重重按在她发间的焦痕上,"罗师爷敢放火,说明他们急了。"
林算珠任他替自己涂药,视线落在他肩臂的伤口上——那是道旧伤,边缘的疤痕像条扭曲的蜈蚣。"明渊,"她突然握住他涂药的手,"你说这名单是罗师爷故意让我看到的,还是真的"
"是试金石。"陆明渊替她系好发带,"他们想知道我们能查到哪一步。"他抽走她手里的算盘,珠子碰撞的脆响在静夜里格外清晰,"明去各商铺走动,用林氏旧部的关系探消息。
我去暗卫找老周,他跟了我十年,可信。"
"好。"林算珠望着他眼底的青黑,突然踮脚吻了吻他唇角,"但你得答应我,若遇到危险先保住命"
"我命比你硬。"陆明渊攥紧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心跳声透过衣襟传来,"倒是你,乔装时记得用苏酥给的脂粉,那味能盖过算盘的铜锈气。"
次日清晨,林算珠裹着青布裙出现在西市。
她挎着竹篮,在布行门口驻足时,故意让半枚铜钱掉在地上——那是她与林氏旧掌柜的暗号。
"姑娘捡钱。"老掌柜弯腰时,袖口露出半片林氏商队的祥云纹,"这钱边缘刻着算珠,倒像我家从前账房的东西。"
林算珠接过铜钱,指尖轻轻划过刻痕:"我阿爹是账房先生,说算珠能镇财。"她压低声音,"老丈可听说最近有商队走私?"
老掌柜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左右张望一番,将她拉进后堂:"上月盐帮陈西的船靠岸,我替他收过二十箱货......"他掀开米缸,露出底下的丝绸边角,"说是给宫里的贡缎,可这纹路......"
林算珠摸了摸丝绸,指尖触到熟悉的刺痒——这是林氏独有的"星罗锦",去年"福顺号"沉船后,市面上再没出现过。
与此同时,陆明渊正站在暗卫死牢里。
老周的断指还渗着血,却笑得像个疯子:"萧统领早把暗卫当私兵了!
上月调去沧州的三百人,根本没去剿匪,是替松月斋运货!"
"运什么?"陆明渊的剑抵住老周咽喉。
"茶。"老周咳着血笑,"可茶船底舱......"他突然瞪大眼睛,脖颈处绽开血花,"有毒......"
陆明渊后退半步,看着老周缓缓倒下。
他的指尖沾到地上的血,凑到鼻端——是曼陀罗的甜腥气。
当林算珠回到竹院时,陆明渊正站在廊下,手里捏着封匿名信。
月光透过纸窗,映出信上的字迹:"停手,否则你们的命,比老周还贱。"
林算珠的算盘"当啷"掉在地上。
她捡起信笺时,闻到熟悉的脂粉味——是苏酥调的"醉芙蓉",只有她和苏酥知道这味能防虫蛀。
"他们动了苏酥的脂粉。"她抬头看向陆明渊,眼底燃着簇小火,"说明己经盯上我们的人了。"
陆明渊将她拥进怀里,下巴抵着她发顶:"顾三郎的盐帮在查私盐,苏酥的毒术能解曼陀罗。"他的声音很低,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道,"该请他们入局了。"
林算珠望着窗外的月亮,突然笑了。
她摸出算盘,珠子在指尖拨得噼啪响——这一次,她要算的不只是商道,还有人心。
而在城另一头的松月斋里,穿着青衫的男人放下茶盏。
他望着案头那枚刻着算珠的铜钱,指尖轻轻划过细痕,低笑出声:"林姑娘的算盘,倒是比传闻中更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