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林算珠己在陆明渊的别院里换好了行头。
青布短打束得利落，半旧的靛蓝头巾压着鬓角，连眉峰都用香灰淡了三分——她对着铜镜抿唇一笑，镜中映出个眉眼普通的年轻客商，再无半分京都贵女的娇气。
"这是我从前跑商时用的腰牌。"陆明渊站在廊下，手里捏着块磨得发亮的枣木牌，"刻着'三盛粮行'，够你在文房铺里打个转。"他目光扫过她腰间悬着的小算盘，那是她从不离身的旧物，"若有变故，捏碎算盘珠，我一刻钟内必到。"
林算珠接过腰牌，指尖触到牌面深浅不一的刻痕，像是被岁月磨出的故事。
她抬眼望他，晨光里他的眉眼依旧冷得像块玉，可眼角却软了些："明渊，你该信我这双手，算得出人心，也算得出退路。"
陆明渊喉结动了动，到底没再说什么，只将她送到巷口。
待那抹青布身影拐过街角，他才转身往暗卫总部去——今日他要查的，是陈暗卫的尾巴。
墨香斋的门帘被风掀起时，林算珠正摸着柜台里的湖笔。
她随手拨弄着一套湘妃竹镇纸，余光瞥见账房里探出头的老掌柜："客官可是来买纸？"
"正是。"林算珠将腰牌往桌上一扣，"三盛粮行新接了笔生意，要给江南的茶商印货单。
听说贵铺的松烟洒金笺最是匀净，我家东家说了，只要货好，价高些也使得。"
老掌柜的眼睛亮了亮，立刻从柜台后转出来："客官好眼光！
这洒金笺原是松月斋的手艺，可他们铺子规矩大，小户人家订十刀都要登记。
我们墨香斋......"他压低声音，"倒能从松月斋的老伙计手里匀些出来。"
林算珠的手指在算盘上轻轻一磕，珠串发出细碎的响："最近可有人订了不少？"
老掌柜的笑容顿了顿，眼神往门外溜了溜。
林算珠立刻从袖中摸出块碎银，在掌心颠得叮当响："我家东家说了，若能打听到是谁用这纸，再赏五两。"
碎银落桌的声响比算盘还清脆。
老掌柜的喉结动了动，凑近些道："半月前有位客官，连着订了三批。
穿月白湖绸衫子，说话斯斯文文的，就是总戴着顶斗笠......"他突然住了口，盯着林算珠手里的铜钱——那枚康熙通宝的边缘，被她用指甲抠出道细痕，"客官这钱......"
"当定金。"林算珠将铜钱往他手里一塞，"三日后我再来，带着东家的谢礼。"她转身出门时，听见老掌柜在身后嘀咕："这铜钱倒像松月斋的标记......"
与此同时，陆明渊正站在暗卫的密档房里。
烛火映着他手中的羊皮卷，那是陈暗卫近三月的行动记录——每日亥时三刻出府，子时归，路线却越来越偏。
首到七日前提到"城南破庙"，再往后，记录里的地点变成了"荒宅"。
"查城南荒宅的地契。"他将卷宗拍在案上，对守档的暗卫道，"还有，陈暗卫的月俸......"他指尖划过记录末尾的银钱数目，"比寻常暗卫多了五倍。"
暗卫的额头渗出冷汗："陆大人，这是萧统领特批的......"
"萧统领？"陆明渊的声音冷得像刀，"去把陈暗卫的行踪图拿来。"他转身时，腰间的银狼令牌撞在案角，发出清冽的响——那是暗卫首领的凭证，连萧统领见了都要跪的。
等林算珠收到陆明渊的鸽信时，日头己西斜。
信上只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宅院，旁注"城南槐柳巷"。
她摸出袖中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守卫三人，左门养狗，右墙有洞——算无遗策的能力在暮色里泛着光，连风里的血腥味都算出三分。
荒宅的门楣早垮了半边，残砖上结着青苔。
林算珠刚摸到右墙的洞，就听见身后马蹄声急。
她缩在墙根，看见萧统领的玄色披风卷着风扑来，身后跟着二十个带刀暗卫。
"陆大人。"萧统领的声音像块冰，"暗卫办案，您不该插手。"
陆明渊站在荒宅前，月光在他腰间的银狼令牌上流转："陈暗卫是我的人，他的案子，我自然要查。"
"他的案子？"萧统领冷笑，"陆大人可知，陈暗卫今早被发现在护城河边，喉咙被割了？"
林算珠的指尖在墙上掐出个印子。
她想起顾三郎今早发来的消息——染坊废墟里暗卫的尸体，银狼令牌都被砸了半块。
原来陈暗卫不是监视她的，是被灭口的。
"让开。"陆明渊的手按在剑柄上，"否则，我以暗卫首领之名，革你的职。"
萧统领的手也按上刀鞘，两人之间的空气凝成霜。
林算珠趁机钻进墙洞，霉味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她摸黑往前挪，首到触到块松动的砖——轻轻一推，密室的烛火"刷"地亮了。
满墙的密信！
林算珠的呼吸顿住。
最上面那封的落款是"罗"，再往下，是暗卫的调兵记录、盐帮的运盐路线、甚至还有侯府的月俸明细。
她抓起最上面的信，刚扫到"林氏商队"几个字，就听见脚步声。
"果然来了。"罗师爷的声音像条毒蛇，"陆大人的女人，果然比他聪明些。"
林算珠转身，看见罗师爷举着火折子，斗笠下的脸隐在阴影里："你以为查到我就赢了？
这宅子、这些信，都是给你们看的。
真正的局......"他点燃了脚边的油布，"才刚开始呢。"
火苗顺着墙根窜起来，瞬间吞没了木架。
林算珠冲向门口，却发现门被封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