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里的檀香烧到第三柱时,林算珠的指尖在算盘上停了半刻。
这是她启动"算无遗策"的征兆——金手指发动时,脑海里会浮现无数条交织的丝线,每条线都标着时间、地点、人物,误差率低于百分之一的那条,便是最可能发生的未来。
此刻她眼前的丝线正疯狂缠绕,最终所有线头都指向同一点:盐帮三十七个分布在城郊的盐仓,运输路线图被人拓走了。
"顾三郎。"她突然开口,惊得正灌茶的顾三郎呛了咳,"你上月派去扬州的运盐队,走的是不是西山水道?"
"对啊,那水道比陆路近三成,怎么了?"顾三郎抹了把嘴。
林算珠将算盘往桌上一扣,珠串相撞发出脆响:"西山水道两侧的山包,半个月前有猎户发现过官靴印。"她指节敲了敲密函上的龙纹火漆,"周慎要的不是盐,是盐帮通敌的'证据'——他在等你们的运盐船和某艘'敌国商船'撞上。"
顾三郎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抄起桌上的茶盏就要砸:"老子现在就去砍了那狗日的押船管事!"
"砍人能解决问题?"林算珠按住他手腕,指尖掐进他脉门,"你现在冲出去,正好坐实盐帮内部慌乱。"她松开手,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推过去,"这是扬州城所有赌坊的账册,你挑十个最能闹事的赌鬼,明早开始往茶棚酒肆传消息,就说盐帮要转道走东江水路。"
顾三郎捏着油纸包,忽然咧嘴笑了:"你这算盘珠子,转得比我家那老掌柜拨了三十年的还精。"
话音未落,外间传来丫鬟的通报声。
戴丫鬟缩着脖子进来,袖口还沾着草屑——她是庶姐林明珠的贴身丫头,半月前在街角被林算珠撞见偷买桂花糖,当时林算珠不仅没声张,还塞了块银子让她多买两盒。
"姑娘..."戴丫鬟偷偷看了眼陆明渊,见他倚着廊柱垂眸擦剑,这才凑到林算珠耳边,"昨儿夜里,郑老板和冯师爷在城西破庙说话,小的装成扫街婆子在墙外听了一耳朵。
他们说要借巡盐御史的手,查封咱们所有盐仓,还说要往仓里塞...塞带胡文的账本!"
林算珠的瞳孔微微收缩。
胡文账本——这是要坐实通敌的铁证。
她表面上却只漫不经心地理了理鬓角的珍珠簪:"知道了,你去厨房拿两碟枣泥酥,就说是我赏的。"
待戴丫鬟退下,她转身对靠墙站着的粗布短打汉子道:"陈铁,你带五个兄弟,今晚去城西破庙后巷守着。
郑老板的人要是往咱们盐仓方向去,就跟紧了,别打草惊蛇。"
陈铁是盐帮最擅长追踪的伙计,闻言只点头,腰间的短刀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明渊。"林算珠转向始终沉默的陆明渊,后者正将擦好的剑收入鞘中,月光透过窗棂落在他眉骨上,投下一片阴影,"你说巡盐御史最爱喝什么茶?"
陆明渊抬眼,眼底浮起一丝笑意:"他书房里供着半块二十年的武夷岩茶,上个月还为这茶打了偷茶的书童二十板子。"
"那好。"林算珠从妆匣里取出个锦盒,里面躺着块拇指大的茶饼,"你拿这茶去拜访,就说...是故友托我转交的。"她指尖着茶饼上的暗纹——这是她花了三个月,从己故父亲的旧账册里翻出的线索,巡盐御史当年还是个穷举子时,曾受她父亲十两银子的接济。
待众人各自领命离开,林算珠独自坐在正厅里,望着案头那封密函。
窗外的月光被乌云遮住,她摸出算盘,珠串在指尖转出银弧。
根据"算无遗策"的推演,郑老板的行动会在明晚亥时开始——他们肯定等不及三日后,要提前动手。
果然,第二日傍晚,陈铁的密报就传了回来:郑老板的护卫何护卫带了二十个带刀汉子,正往城南的废弃砖窑方向去。
而林算珠早让人在砖窑外贴了告示:"盐帮新仓,闲人勿近"。
"苏酥。"她敲了敲厨房的门框,苏酥正蹲在灶前搅着一锅黑黢黢的药汁,抬头时脸上沾了块灶灰,"帮我个忙?"
"哟,咱们林大掌柜也有求我的时候?"苏酥用围裙擦了擦手,"说吧,要毒老鼠还是毒人?"
"毒人。"林算珠指了指城南砖窑,"二十个带刀的,要让他们动不了,但留口气。"
苏酥眼睛亮了:"早说啊!"她掀开灶上的陶瓮,里面浮着层绛紫色的粉末,"这是我新配的'软筋散',沾了这粉的人,三日内提不起半分力气。
你让人把这粉撒在砖窑西周的草堆里,他们要是敢硬闯..."她搓了搓手,"保管比刚出锅的螃蟹还软乎。"
亥时三刻,城南砖窑外传来闷喝声。
何护卫踹开木门,举着火把往里照——空荡荡的砖窑里,只有中央堆着几个草包,拆开一看,全是晒干的芦苇。
"上当了!"何护卫的刀刚出鞘,就觉得后颈一凉。
他猛回头,只见墙角的草堆里腾起一片紫雾,几个手下己经捂着喉咙跪倒,刀当啷啷掉在地上。
"撤!"何护卫抹了把脸,却发现指尖沾了层细粉,他的手臂瞬间像灌了铅,刀"啪"地砸在脚边。
林算珠站在砖窑外的土坡上,看着火把光里东倒西歪的人影,算盘在掌心敲了两下。
苏酥从她身后探出头,叼着根狗尾巴草:"怎么样?
我这药够劲吧?"
"够劲。"林算珠望着被绑成粽子的何护卫,"但郑老板没亲自来。"
苏酥的笑意淡了:"那老狐狸,最会躲在幕后。"
果然,第二日清晨,盐帮的议事厅就炸了锅。
"林姑娘,这是城西分号的账册!"刘掌柜举着本泛黄的账本冲进来,"有人说咱们往胡商手里送盐,这账上的'胡记'二字,分明是新描的!"
"还有城东的伙计!"张掌柜擦着汗,"他们说看见何护卫带人去了新盐仓,结果扑了空,现在满街都在传,说林姑娘故意引开他们,是为了销毁通敌证据!"
林算珠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她早料到郑老板会煽动流言,却没料到来得这么快。
更棘手的是,当她召集各堂掌柜议事时,平时最稳重的李堂主迟迟未到。
首到卯时三刻,李堂主才掀开门帘进来,腰间的堂主令牌撞在门框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林姑娘。"李堂主的声音像块冰,"我刚从码头回来,船工们说,朝廷的缉私船己经封了东江口水道。"他盯着林算珠,"你让顾三郎传的转道消息,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打算?"
厅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林算珠望着李堂主紧绷的下颌线,忽然听见窗外传来麻雀的惊飞声——这是陈铁约定的暗号:有大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