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燕军营,夜幕降临。白日里的喧嚣与嘈杂,随着夕阳的西下,渐渐被夜的静谧所吞噬,只偶尔能听见巡逻士兵那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以及远处马厩中马匹偶尔发出的嘶鸣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楚沁身披一袭黑色斗篷,那黑色如同夜的深渊,将她的身形完美地隐匿其中。她的身姿轻盈而矫健,脚步沉稳且悄然,仿佛与这夜色融为一体。她巧妙地利用着营地内的各种阴影,如同一道无声的暗影,灵活地穿梭在营帐之间,巧妙地避开了一处处戒备森严的岗哨。终于,她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军帐前。
帐内,烛火在微风中摇曳不定,昏黄的光线在营帐内投下斑驳的影子。几个身着北燕军服的将领正围坐在一起,低声交谈着,神色中透着几分凝重。见她进来,众人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立刻齐刷刷地起身,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划一,齐声恭敬而又热切地唤道:“小姐!”
烛火昏黄的映照下,楚沁的目光一一扫过他们的脸。每一张面孔都饱经岁月的磨砺与风霜的侵蚀,刻满了沧桑,但那熟悉的坚毅神情,却依旧深深烙印在他们的眼眸之中。他们,全是当年楚家军的旧部,是曾经与她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兄弟。
“起来。”楚沁的嗓音微微沙哑,那声音仿佛是从干涩的喉咙中挤出来的,带着岁月的沧桑与磨砺,却又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威严,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意。“如今北燕朝堂动荡不安,各方势力犹如隐藏在黑暗中的饿狼,蠢蠢欲动,局势瞬息万变。而这,正是我们重建楚家军的绝佳时机。”
为首的将领眉头微微蹙起,额头上的皱纹如同一层层波浪,显示出他内心的忧虑。他向前迈了一步,低声道:“小姐,周军如今大兵压境,局势紧张到了极点。我们若在此时起事,恐怕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啊……”
“正因如此,才更要争分夺秒。”楚沁的眼神坚定而锐利,宛如夜空中闪烁的寒星。她微微抬起手,指尖轻轻点在沙盘上,那沙盘上的地形与兵力部署一目了然。“三日后,我会设法让燕临调你们驻守青峡关。”
她缓缓抬起眼,眸中闪过一抹锋锐的光芒,犹如出鞘的利刃:“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是绝佳的练兵之地。我们可以在那里积蓄力量,等待时机成熟,再图大业。”
将领们彼此对视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旋即便被坚定所取代。他们齐声应道:“遵命!”声音虽刻意压低,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心。
就在这时,帐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那声音由远及近,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楚沁心中一紧,眼神瞬间变得警惕起来。她迅速伸手,轻轻吹灭了烛火,营帐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她低声而急促地说道:“散!”
众人立刻心领神会,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隐入黑暗之中,只留下楚沁一人,静静地等待着未知的到来。
帐帘“唰”地一下被掀开,月光如银瀑般倾泻而入,勾勒出一个修长的身影。燕临负手而立,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仿佛给他披上了一层银色的纱衣。他微微仰头,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轻声道:“沈军师,这么晚还在忙?”
楚沁背对着他,正佯装整理着沙盘,听到声音,她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语气平淡地回应道:“殿下不也没休息?”
燕临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他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她的身侧,目光落在沙盘上,缓缓说道:“刚收到战报,周军撤了青峡关的守军。”
楚沁的指尖微微一顿,心中涌起一丝疑惑。青峡关乃是战略要地,地势险要,关乎着两国的军事平衡。裴玄寂向来老谋深算,怎会突然做出撤兵这等看似愚蠢的决定?除非……他是故意为之。
周军大营,夜色深沉,营帐内烛火通明。裴玄寂端坐在营帐中央的虎皮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佩。那玉佩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陛下,北燕探子己放走。”暗卫如同鬼魅般悄然出现,单膝跪地,低声向裴玄寂禀报。“按您的吩咐,我们故意让他听到了青峡关布防图。”
裴玄寂微微挑眉,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满意地说道:“很好。”那声音低沉而醇厚,仿佛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
暗卫微微迟疑,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他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说道:“可青峡关一旦失守,恐怕会影响我军士气,对后续战事不利啊……”
“朕要的就是失守。”裴玄寂缓缓抬起眼眸,眼底闪过一丝暗芒,如同夜空中一闪而过的流星。他的声音平静而沉稳,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只有让青峡关失守,打一场败仗,才能逼‘沈昭’亲自出手。”
他微微眯起眼睛,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执着与坚定:“朕一定要明确知道,那个藏在银甲下的,究竟是不是她。”
三日后,青峡关。狂风呼啸,北燕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发出“呼呼”的声响,楚沁身着银甲,身姿挺拔地站在城墙上。她的目光望向远处,只见尘烟滚滚,遮天蔽日,那是周军来袭的征兆。马蹄声如闷雷般在大地深处滚动,越来越近,仿佛要将这青峡关踏为齑粉。
“沈军师!”副将神色慌张地跑来,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惊慌的光芒。“周军攻势太猛了,东侧城墙快守不住了!他们的云梯如雨后春笋般竖起,士兵们像潮水一样涌来,我们的防线摇摇欲坠!”
楚沁微微眯起眼睛,眼神中透着冷静与果断。她迅速扫视了一眼战场局势,沉声道:“调弓弩手上箭楼,用火油封住东侧缺口。一定要阻止周军的攻势!”
副将一愣,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可火油所剩不多了……若是全部用完,恐怕后面会陷入困境啊。”
“按我说的做。”楚沁的声音冰冷而坚定,如同寒冬的冰霜。“半刻钟后,鸣金收兵。”
副将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撤、撤退?!军师,我们不能就这样放弃啊!青峡关一旦失守,后果不堪设想!”
楚沁没再解释,只是深深地看了副将一眼,那眼神中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她转身,快步下了城墙。
她太了解裴玄寂的战术了。以她对裴玄寂的了解,他必会在东侧设下埋伏,等待着北燕军上钩。而她,决定将计就计,给裴玄寂一个意想不到的反击。
战场后方,一座高坡之上。裴玄寂身着一袭黑色披风,站在高处,宛如一尊威严的战神。他静静地望着北燕军突然撤退,眼底闪过一丝玩味的神色,如同一个猎人看到猎物落入陷阱时的得意。
“陛下,追不追?”将领急切地问道,眼中闪烁着兴奋与期待的光芒。他紧握着手中的长枪,仿佛只要裴玄寂一声令下,便会如猛虎下山般冲出去。
“不必。”裴玄寂抬手,示意将领稍安勿躁。他的目光依旧紧紧盯着远处的战场,神色平静而沉稳。“让前锋撤回来。”
将领愕然,脸上满是不解之色:“可我们马上就能攻下青峡关了!此时若放弃追击,岂不是前功尽弃?”
“你以为这是胜利?”裴玄寂冷笑一声,那笑声中透着一丝不屑。“这是‘沈昭’的请君入瓮之计。她故意示弱撤退,引我们上钩,恐怕西周早己埋伏好了伏兵,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他望向远处烟尘中若隐若现的北燕军旗,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低声道:“传令下去,全军后撤三十里。我们先按兵不动,看看她还能耍出什么花样。”
——他倒要看看,她究竟能忍到几时,又会如何应对他的下一步行动。
北燕军帐,烛火通明。燕临坐在营帐中央的主位上,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沈军师神机妙算!”燕临抚掌大笑,眼中满是赞赏之色。“周军果然不敢追击,白白损兵折将,这一战,我们大获全胜啊!”
楚沁微微垂眸,神色平静,轻声道:“侥幸而己。不过是周军一时大意,给了我们可乘之机。”
燕临忽然凑近,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楚沁,声音压低:“你怎知裴玄寂会在东侧设伏?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料到的,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楚沁的指尖无意识地着茶杯边缘,眼神微微闪烁。她轻声道:“猜的。我只是根据裴玄寂以往的作战风格,推测他可能会采取这样的战术。”
——她没说实话。
她之所以知道,是因为那是裴玄寂最常用的战术。三年前,在那间温暖的帅帐中,摇曳的烛光下,他曾握着她的手,在沙盘上划出同样的路线,温柔而又专注地对她说:“声东击西,诱敌深入。这是战场上常用的战术,也是最容易奏效的。”那场景,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
燕临盯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仿佛想要看穿她的心思。忽然,他笑了,那笑容中透着一丝神秘与欣赏:“沈昭,你真是……越来越让我惊喜了。”
他抬手,将一枚虎符放在她掌心,那虎符冰冷而沉重,仿佛承载着千军万马的力量。“即日起,北燕三军由你调遣。希望你能带领我们,再创辉煌,击退周军,成就大业。”
楚沁握紧虎符,那虎符的寒意透过掌心,传遍全身。她的眼底闪过一丝决然,心中暗暗发誓:——离复仇,又近了一步。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她都不会放弃,一定要让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深夜,周军大营。营帐内,烛火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噼啪”的声响。裴玄寂坐在书桌前,缓缓展开一封密信。密信上详细记录了“沈昭”今日的排兵布阵,每一个决策,每一个细节,都被清晰地记录在案。
裴玄寂的目光在信纸上缓缓移动,神色专注而凝重。他越看,眼中的光芒越亮,嘴角渐渐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
“陛下,还要继续放探子吗?”暗卫低声问道,打破了这寂静的氛围。
裴玄寂将信纸凑近烛火,那跳跃的火苗瞬间吞噬了信纸,化作一片灰烬。火光映照着他幽深的眼眸。
“不必了。”他轻笑一声,那笑声中透着一种近乎愉悦的情绪。他近乎陶醉地低语:“朕己经……找到她了。” 那声音虽然不大,却透着一种笃定与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