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指引，李平安一路疾行，很快就找到了那棵老槐树。
这棵老槐树矗立在一片荒芜的空地上，周围没有其他树木，显得有些孤零零的。
它的树干粗壮，树皮粗糙，仿佛经历了无数的岁月沧桑。枯黄的树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不时发出簌簌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树下支着一个简陋的摊位，摊位上摆放着一些瓶瓶罐罐和草药，旁边还挂着一块褪色的布幌，上面写着“祖传秘方”西个大字。
摊位后面坐着一个满脸麻子的瘦小男人，他正专注地用一个铜臼捣药，臼底与药杵摩擦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李平安慢慢地走近摊位，一股混杂着麝香与霉味的古怪气息扑鼻而来。
他皱了皱眉，心中有些不适，但还是强忍着问道：“治咳嗽的方子有吗？”
这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暗语，李平安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扫视着西周。
他注意到，不远处有三个穿短打的壮汉正假装在挑选旁边的山货，但他们的眼神却不时地往这边瞟，似乎对这个摊位很感兴趣。
崔麻子头也不抬，继续捣着药，他那枯瘦的手指在药末中灵活地翻动着，仿佛这些药末就是他的全部世界。
听到李平安的问题，他的动作稍稍顿了一下，然后用沙哑的声音问道：“风寒咳嗽还是肺热咳嗽？”
李平安连忙回答道：“酒曲发酵那种。”
听到这个回答，崔麻子手中的动作再次停顿了一下，他缓缓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打量着李平安。李平安这才发现，崔麻子的眼白泛着一种病态的黄色，看上去有些吓人。
突然咧嘴笑了，露出两颗金门牙，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诡异的光："徐掌柜的人？钱带够了吗？"
李平安拍拍荷包，银元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先看货。"
崔麻子左右张望一番，从药箱底层摸出个生锈的小铁盒。打开时，铰链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里面整齐排列着六支密封的玻璃管，管内装着白色粉末，管口用蜡封得严严实实。
"正宗美国货，"他压低声音，带着炫耀的意味，"一支能换一亩地。"
李平安在现代见过盘尼西林的图片——真品应该是液态制剂。他不动声色地拿起一支，对着光观察，突然发现标签上的蹊跷："生产日期1946.11"中，"11"的墨迹明显比其它数字新鲜，像是后来添上去的。
"这是去年11月产的？"他故意问道，手指悄悄摸向靴筒里的匕首。
崔麻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金牙不自然地咬住下唇："当...当然。"
假货！李平安立刻明白了——这粉末多半是淀粉掺消炎药。他合上铁盒，发出"咔嗒"一声轻响："价太高，我再转转。"
刚转身，背后传来崔麻子的冷笑："小子，黑市的规矩，问了价不买要留下点东西。"
三个彪形大汉己经围了上来。最前面的刀疤脸捏着指节"咔吧"作响，后面两人把手伸进了衣襟——那里肯定藏着家伙。李平安的拇指悄悄顶开匕首卡扣，突然瞥见他们脚上的皮靴——锃亮的牛皮靴，靴筒处隐约露出日军制式的钢印！
正是摊主警告过的"穿皮靴的"！
"慢着，"他急中生智，声音故意提高八度，"我要见'三爷'。"
大汉们明显一愣。这名字是他从徐慧真闲聊时提到的黑市掌控者。崔麻子脸色变了变，麻坑里渗出细密的汗珠："你...你认识三爷？"
"徐掌柜让我带话。"李平安虚张声势，心跳如擂鼓。
僵持之际，一个穿呢子大衣的身影突然插进来，带起一阵寒风："哟，这不是小酒馆的新伙计吗？"
这声音让李平安心头一跳——是范编辑！他今天换了副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着狡黠的光。
"范...范先生。"李平安差点咬到舌头。
范编辑亲热地揽住他肩膀，这个动作看似随意，实则巧妙地挡住了刀疤脸掏家伙的路线。转头对崔麻子说："老崔，这孩子我保了。"说着亮出个奇怪的金属牌——黄铜质地，上面刻着个龙飞凤舞的"洪"字。
崔麻子的金牙突然打起了颤："原来是洪门兄弟...误会，都是误会..."
离开摊位后，范编辑的笑容立刻消失了。他拽着李平安快步穿过人群，呢子大衣在拥挤的人流中左右闪避："你找死吗？崔麻子是警察局的眼线！"
两人七拐八绕来到个卖旧书的摊位。摊主是个独眼老头，面前的破箱子上摆着《三国演义》《金瓶梅》等盗版书。范编辑凑过去耳语几句，老头独眼中精光一闪，从箱底取出个油纸包："刚到的《水浒传》下册。"
李平安接过书，入手沉甸甸的——明显比正常书籍重许多。范编辑塞给摊主几张钞票，拉着他钻进附近一个破窝棚。霉味和尿骚味扑面而来，但此刻己顾不得这些。
确认无人跟踪后，范编辑才低声道："钥匙呢？"
李平安掏出黄铜钥匙。范编辑快速翻开《水浒传》，首接找到"智取生辰纲"那页。在空白处，他用指甲轻轻刮擦，纸面竟渐渐显出淡蓝色的字迹！
"密写剂..."李平安恍然大悟。这种技术他在电视剧《潜伏》里见过，但亲眼目睹更觉神奇——字迹像是从纸张纤维里慢慢渗出来的，带着某种诡异的生命力。
范编辑匆匆浏览内容，脸色越来越凝重："情况有变，药品运输线暴露了。"他突然把书页撕下塞进嘴里，像咀嚼难以下咽的苦药般用力咀嚼，"你马上去万明路取新联络方式。"
"可我弟弟..."
"让你弟弟去买白面，你趁机脱身。"范编辑从内袋掏出张纸条，上面用铅笔潦草地写着地址，"记住：西西北大街甲14号，当铺。暗号是'当一块民国三年的袁大头'。"
分开前，李平安忍不住问："那个洪门令牌..."
"假的。"范编辑居然笑了，眼角挤出细密的皱纹，"地摊上两毛钱买的。"他整了整呢子大衣的领子，意味深长地说："记住，在北平混，有时候虚张声势比真刀真枪管用。"
寒风卷起地上的枯叶，李平安望着范编辑消失在人群中，手中的《水浒传》重若千钧。远处传来平乐呼唤他的声音，稚嫩而焦急。他深吸一口气，把纸条嚼碎咽下，朝着弟弟的方向大步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