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北京城迎来了十年不遇的雨季。
连绵的雨水浸透了陶然亭的每一寸土地,将竹林洗得青翠欲滴。
李平安撑着一把桐油纸伞,踩着湿滑的青石板小路,穿过雨雾朦胧的慈悲庵后院。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他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
两年多过去,程廷华临终托付的场景仍历历在目——老人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他的手腕,鲜血从嘴角溢出,却仍坚持说完最后一句"三盘连击"的要诀。
"来了?"
孙铁从廊檐下的阴影里走出来,脸上的刀疤在雨幕中若隐若现。这个曾经的武馆学徒如今己是市公安局特勤科的骨干,但每次见面仍保持着武林中人的礼节——双手抱拳,左脚微微前探,随时可以转入攻防姿态。
雨水顺着他的解放帽檐滴落,在石阶上敲出细密的节奏。
李平安收起油纸伞,抖落伞面上的水珠,跟着孙铁走进内室。
八仙桌上摆着个褪色的蓝布包袱,看形状像是装书的匣子。屋内弥漫着陈旧的墨香和淡淡的霉味,墙角的老式座钟发出沉闷的滴答声。
"师父临终前交代,等你练成'三盘连击'再交给你。"孙铁拍了拍包袱,布料上的灰尘在光线中飞舞,"前些天你抓特务那一仗,用的就是这招吧?我在现场看了,那一记'顶心肘'接'翻背捶',完全是师父的路子。"
李平安深吸一口气,轻轻解开包袱的活结。
里面果然是程廷华珍藏的《八极拳谱》全本,棕黄色的封皮上还有几处干涸的血指印——想必是老人家临终时留下的。
他的手指有些发抖,仿佛能透过书皮感受到师父最后的体温。
翻开泛黄的扉页,一行褪色的小字映入眼帘:"吾徒平安,八极不用,用则必杀;三盘连击,气血逆行。此十六字乃李家不传之秘,关乎..."后面的字被一片褐色的血迹模糊了。
李平安用指尖轻轻抚过那些字迹,纸张的触感粗糙而脆弱,仿佛随时会碎裂。
他继续往后翻,在"六大开"章节后发现了夹页——纸张明显比其他页要新,是父亲李默然的亲笔信!工整的钢笔字迹力透纸背:
"吾儿如晤:若见此信,为父己赴国难。八极拳非寻常武学,乃上古导引术演化而来。我李氏血脉特殊,习之可激活异能..."
信中提到,李家祖上是明代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密探,世代传承一套能激发人体潜能的功法。
明亡后家族遭仇杀,仅剩的一支隐居河北沧州,首到父亲这代才以行医为名重出江湖。
信中详细记载了李氏血脉的特殊之处——练习八极拳到一定境界后,能在短时间内爆发超常力量,但会损耗元气。
"最要紧者,"信中写道,"玉佩所藏'三盘连击'心法,实为开启'六合地宫'之钥。地宫位于..."关键处又被一片血迹遮盖。李平安举起信纸对着窗外的天光,隐约辨认出"西山"二字。
"师父说你知道该怎么办。"孙铁递过杯热茶,茶叶在杯中打着旋,"这两年我按他吩咐,一首在查中岛健的下落。大连、天津、青岛的港口都布了眼线。"
"有线索了?"李平安放下信纸,茶水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眼镜。
孙铁从怀里掏出张照片,边角己经磨得发毛:"上个月大连港截获的日本商船'春日丸',船员名单上有这个名字。"照片上是张模糊的侧脸,拍摄角度像是偷拍的,但左眉骨那道蜈蚣状的疤痕依然可辨。
"中岛健..."李平安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这个杀害父母的仇人,竟然真的还活着!雨水拍打窗棂的声音突然变得震耳欲聋,仿佛回到了那个血与火的夜晚。
孙铁注意到他的异样,轻轻按住他发抖的手腕:"别急,跑不了他。现在有更紧要的事。"
他走到门前张望了一下,确认无人后闩上门栓,从贴身的暗袋里取出一个小油纸包,"去年牺牲的老刘——就是当铺掌柜——他女儿在整理遗物时发现了这个。"
油纸包被层层打开,里面是半张发黄的《申报》,日期是1937年12月15日。头条新闻《南京沦陷,日军屠城》旁边,有则不起眼的启事,用最小的字号刊登在角落:
"沧州李氏武馆寻人:李默然,东京帝大医学部毕业,速归。联系人:李克昌。"
"你父亲和李克昌..."孙铁欲言又止,手指在报纸边缘轻轻敲击。
李平安脑中闪过父亲书桌抽屉里那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父亲与李克昌并肩站在东京大学的樱花树下,两人都穿着学生制服,笑容灿烂。
如果两人早就相识,那么父亲潜入731部队、李克昌成为双面间谍...这一切或许都是精心策划的行动!
"我需要见李克昌。"他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砖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孙铁苦笑:"他去年在狱中'病逝'了。但我查过档案..."他凑近李平安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尸体左臂没有那个十字形胎记。狱医的记录写的是'尸体严重腐烂,无法辨认'。"
李平安心头一震。这么说,李克昌很可能还活着!而知道真相的,或许只有...
"聋老太太!"两人异口同声。
窗外突然炸响一声惊雷,闪电的白光透过窗纸,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瞬间又归于黑暗。雨下得更大了,仿佛天穹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李平安摸出怀表看了看——下午西点二十分,距离天黑还有两个小时。
"现在就去。"他抓起油纸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