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第七日，晓天在瀑布下练棍。三个月的勤学让他的肩背宽了一圈，桑木短棍在掌心旋转如飞，带起的劲风将雨帘劈成两半。当他挥出 "鸿渐于陆" 时，棍影所及之处，碗口粗的松树应声而断，断面平整如镜，树皮上还凝着未及滑落的雨珠。
"好！" 陈破虏的声音从岩顶传来，老人撑着偃甲臂跃下，关节处的齿轮在雨中泛着冷光，"筑基境能断木如切菜，总算没丢青蚨门的脸。"
晓天擦了把脸上的雨水，忽然注意到山涧下游漂着团青布。他跃上石块凑近查看，只见那布料绣着吴越国特有的缠枝花纹，虽己被水泡得发白，仍可辨出腰间的皮质箭囊 —— 这是吴越暗水营的服饰。
"师父！" 他挥手示意。
陈破虏的独目在看见尸体的瞬间骤缩。尸体面朝下趴在浅滩，后颈有三处刀伤，呈品字形排列，伤口周围皮肤翻卷，竟与惊鸿九式第二式 "惊鸿照影" 的发力点完全吻合。晓天只觉浑身血液凝固，因为这三处破绽，正是陈破虏上周才告诉他的弱点。
"血煞盟的人。" 陈破虏蹲下身，独臂拨开尸体的头发，露出耳后指甲盖大小的血蝎刺青，"当年参与灭门的玄甲军里，有不少吴越暗水营的斥候。"
晓天注意到尸体右手握拳，掰开后发现半枚青蚨钱，钱身刻着 "寿州" 字样，边缘却有锯齿状缺口 —— 这是血煞盟用来标记猎物的暗号。他想起父亲被吊在辕门时，李豹腰间也挂着类似的钱币。
"他们怎么会知道惊鸿九式的破绽？" 晓天的声音混着雨声，"难道......"
"难道有叛徒。" 陈破虏替他说完，独臂重重砸在石头上，溅起泥浆，"二十年前，青蚨门有个叫贺九娘的弟子，擅长毒术，因修炼禁术被你祖父逐出山门。后来听说她投靠了敬翔，成了血煞盟的毒医。"
晓天想起秘典残页中 "五运逆修，必遭反噬" 的警告，只觉后背发凉。尸体的伤口虽己腐烂，却仍透出淡淡青紫色，显然中了血煞毒。他运转脾经真气凑近查看，竟见伤口周围的皮肤下，隐约有细小的血河藤根系在蠕动。
"是血河藤蛊。" 陈破虏扯下尸体的衣袖，露出小臂上的青蚨纹刺青 —— 那是用活人血祭的邪术，"贺九娘当年想把毒术融入惊鸿九式，被你祖父打断经脉。现在看来，她终究是成功了。"
山雨突然转急，瀑布的轰鸣声盖过了心跳。晓天望向陈破虏，发现老人的偃甲臂正在渗出黑油，那是机关锈蚀的征兆。三个月来，他从未见过师父修理过这具手臂，齿轮间的缝隙里甚至长出了苔藓。
"师父，你的机关臂......"
"别管这个！" 陈破虏粗暴地打断，从尸体腰间摸出一卷羊皮纸，展开后露出淮南十三州的商路图，寿州附近用朱砂画着血蝎图腾，"血煞盟要对寿州动手了。那里不仅有青蚨门的旧部，还有杨行密藏兵谷的入口......"
晓天想起父亲临终前的 "藏兵谷" 三字，握紧了短棍。陈破虏忽然剧烈咳嗽，黑油混着血沫从偃甲关节滴落，在泥地上烫出小坑。晓天这才惊觉，老人的脸色比三个月前苍白许多，皮弁下的伤疤周围甚至泛起了紫黑。
"师父！" 他扶住陈破虏摇摇欲坠的身体，触到老人腰间的药囊，里面只剩半块融化的血参。
"听着，" 陈破虏抓住他的手腕，独目中泛起罕见的慌乱，"明就下山，去庐州万宝堂找陆乘风。他是青蚨门的旧部，手里有偃甲阁的玄铁精砂，能修复你的机关袖。"
"那您呢？" 晓天摇头，"我不能留您一人面对血煞盟！"
"少废话！" 陈破虏怒喝，却在触到晓天颈间的玉坠时忽然 softened，"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撑住。你记住，到了庐州别轻易相信任何人，万宝堂的暗号是 ' 青蚨展翅，利涉大川 '，陆乘风听到后会带你去密库......"
话音未落，山涧上方突然传来机括轻响。晓天本能地推开陈破虏，一支淬毒的弩箭擦着他的耳际飞过，钉入身后的树干，箭杆上绑着张字条："青蚨余孽，拿命来 —— 贺九娘"。
陈破虏独臂甩出透骨钉，黑暗中传来闷哼。晓天扶起老人，看见他的偃甲臂己彻底卡住，齿轮间的黑油如鲜血般流淌。远处的雨幕中，数个黑影正在逼近，袖口的血蝎刺绣在闪电中时隐时现。
"走！" 陈破虏推他向山后密道，"带着秘典去藏兵谷，找到弩车图才能克制血煞军！"
晓天咬咬牙，转身狂奔。暴雨冲刷着他的脸，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他听见陈破虏的怒吼混着金属碰撞声，听见血煞盟杀手的尖笑，却不敢回头。怀中的玉坠发烫，秘典残页在雨水浸透下竟透出微光，映出藏兵谷的大致方位。
当他跃上山顶时，闪电照亮了身后的场景：陈破虏独臂挥舞着偃甲零件，与三名杀手缠斗，他的衣襟己被鲜血浸透，却仍在大喊着 "惊鸿照影" 的要诀。晓天摸出经穴蝉，蝉翼上的肺经图泛着红光，那是师父用真气传来的最后指引。
山雨欲来，风满楼。晓天望向西方的寿州，握紧了短棍。他知道，这一去或许再无归期，但青蚨门的传承不能断，护民的担子必须扛住。陈破虏的血，父亲的血，还有无数百姓的血，都等着他用惊鸿九式去偿还。
"师父，等我。" 他对着暴雨低声发誓，"我定会带着弩车图回来，让血煞盟血债血偿。"
雨声渐急，晓天的身影消失在山林间，唯有陈破虏的偃甲臂齿轮，还在雨中发出微弱的转动声，如同青蚨门最后的心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