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黄昏,苏棠回到怡心药堂。
她的手腕还隐隐作痛,每当衣袖摩擦到伤处,昨夜的记忆就会汹涌而来。
小萱正在前堂整理药材,见她回来,立即迎上前:“师父,您…您还好吗?”
“无妨。”苏棠摆摆手,“前堂你看着,我去后面整理些东西。”
后堂烛火微弱,药香弥漫。
她从柜底取出那本青布册子,翻开密密麻麻的现代医学记录——这是她在古代立足的根本,绝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蘸了蘸笔墨,她开始记录李夫人的病例:
"患者:李夫人,年龄约西十八,主诊:严重焦虑症伴抑郁倾向……"
笔尖刚落下几个字,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苏棠动作一顿,随即继续写道:"病因分析:家庭压力+政治恐惧导致的心理创伤——"
“在写什么?”
低沉的嗓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苏棠手一抖,案几上的药碗倾覆,红色的药汁泼洒在册页上。
她猛地回头,只见谢瑜不知何时站在门口,那只独眼正锐利地盯着她手中的册子。
“殿下?您怎么……” 苏棠慌忙起身,册子从膝上滑落,几页散纸飘洒在地。
谢瑜大步走来,苏棠想要弯腰收拾,却被他一把扣住手腕。
“别动。”
他蹲下身,捡起其中一页。
烛光摇曳中,被红色药汁浸染的纸页上,"PTSD"、"心理创伤"等字样在火光下显得诡异神秘,还有她画的人体解剖图…
谢瑜仔细端详着上面的内容。血红的字迹、奇怪的符号、从未见过的图案…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这些符咒…是什么意思?”
符咒?苏棠愣了一瞬,随即明白过来。
在谢瑜眼中,她的现代医学术语和解剖图必然是看不懂的,再加上血迹的映衬,确实容易被误认为是什么神秘的符咒。
“只是普通的医案记录……”
“普通?”谢瑜抬起那只独眼,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太医院的医案长这样?”
空气仿佛凝固了。
苏棠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还有谢瑜平稳却带着压迫感的呼吸。
“回答孤!”谢瑜突然抓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这些到底是什么?”
苏棠脑中急转,忽然灵光一闪:“殿下,这…这确实不是普通的医案。”
谢瑜的眼神更加锐利:“果然如此。”
“这是奴婢家传的…秘术记录。”苏棠咬咬牙,决定将错就错,“奴婢能医治心疾,靠的就是这些…法门。”
谢瑜松开手,重新审视着纸页:“家传秘术?”
“正是。”
苏棠垂下头,装作惶恐的样子,“奴婢不敢隐瞒殿下,家中祖上曾有高人,留下这些典籍。奴婢也是偶然领悟,才能医治那些太医束手无策的心疾。”
谢瑜将纸页举到烛火边,红色药汁在火光映照下如同鲜血,更显神秘,“这红色是什么?”
苏棠瞥了一眼药碗,下意识摸了摸手腕的伤处:“是治疗外伤的活血汤,里面有丹参、赤芍……奴婢手腕受伤,正要服用。”
谢瑜凝视着那片红色,语调玩味:“巧合?还是这秘术需要用特殊药液?”
苏棠心念电转,这是个机会:“殿下慧眼如炬。这典籍最特殊之处,就是必须用特定药液激活,才能得到先祖庇佑。”
这话完全是她临时编造的,但说得煞有介事。
谢瑜盯着她看了许久,久到苏棠以为他要识破这个谎言。然后他笑了,那种掌控一切的笑:“怪不得你能医好太医束手无策的病症。”
谢瑜果然信了,他抚摸着纸页上的痕迹:“所以你能屡屡医好太医治不了的病症,靠的就是这些…巫术?”
“不敢当巫术之名,”苏棠连忙摆手,“只是些粗浅的医道秘法。”
谢瑜将纸页放在烛火边仔细观看,血迹在火光的映照下更显神秘莫测。
他看着那些奇异的符号和图案,眼中闪烁着某种近乎迷醉的光芒。
“这些图案…”他指着苏棠画的人体解剖图,“是人体经络?”
苏棠心中一惊,没想到谢瑜居然看出了门道。
她只能硬着头皮说:“正是。这是先祖留下的人体秘要图,标注了各处要穴和气血流转之道。”
“果然神妙。”谢瑜放下纸页,目光炯炯地盯着苏棠。
苏棠暗自松了口气,看来这个解释谢瑜是接受了。
但下一刻,谢瑜的话让她心脏骤停:
“这些典籍,孤要全部收走。”
谢瑜将册子和散页收拢,动作干净利落,不容反驳。
“殿下!”苏棠差点叫出声,“这…这些典籍是奴婢安身立命的根本啊!”
“正因如此,才要收起来妥善保管。”谢瑜的语气不容拒绝,“如此神奇的秘术,若是落入有心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苏棠的心沉到了谷底。这些笔记是她的心血结晶,也是她在这个时代的最大底牌。如果被收走…
“殿下,奴婢需要这些典籍来医治病人…”
“无妨。”谢瑜摆摆手,“需要用时,你来东宫取便是。平日里,这些秘典就由孤代为保管。”
代为保管?苏棠知道,这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夺取罢了。
但她不敢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谢瑜将她的笔记册子和散页全部收走。
“殿下…”她做最后的努力,“这些典籍若是离了奴婢太久,恐怕会失去灵性…”
谢瑜回过头,独眼中闪烁着某种危险的光芒:“失去灵性?”
“是…是啊。”苏棠硬着头皮继续编造,“这些秘法与奴婢血脉相连,若是分离太久…”
“那就更应该小心保管了。”谢瑜打断她的话,“孤会将它们放在东宫最安全的地方,保证不会有任何闪失。”
他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意味深长:“况且,孤对这些秘术很……好奇。棠棠,你比孤想象的要有趣得多。”
苏棠浑身一颤。她听出了弦外之音——谢瑜不仅要夺走她的底牌,还要借此将她牢牢控制在手中。
“奴婢明白了。”她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不忿。
谢瑜拿着典籍转身离开,临到门口停下脚步:“对了,明日午后来东宫一趟。孤要看看这些秘典的真正威力。”
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留下苏棠独自站在摇曳的烛火里。
药香依旧,但空气中多了一丝压抑的危险气息。
她本想利用现代医学知识在古代闯出一番天地,结果却被谢瑜误认为是巫术秘典,连带着她自己也被打上了“神秘”的标签。
这到底是福是祸?
苏棠苦笑着摇摇头。
也许,在这个迷信盛行的时代,被认为掌握“巫术”反而是一种保护。
至少,谢瑜不会轻易杀掉一个他认为有神秘力量的人。
只是,这也意味着她再次被牢牢绑在了谢瑜的战车上,想要脱身更是难上加难。
“师父?”小萱怯生生地探进头,“太子殿下走了?”
“嗯。”苏棠站起身,“明日开始,药堂照常营业,但有什么重要情况要立即禀报我。”
“是。”小萱应声退下。
苏棠望向窗外的夜空,繁星点点,却不能为她指明前路。
谢瑜临走前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还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那种被猎食者盯上的感觉让她不寒而栗。
她忽然想起现代时看过的一句话: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现在,她就是那个凝视深渊的人,而谢瑜……就是那个深渊。
风从窗缝中钻进来,吹得烛火摇摆不定,她的影子也跟着扭曲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