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垂首片刻，缓缓抬起头。
“殿下既然如此信任奴婢，奴婢自当全力以赴。”她顿了顿，“只是，若要真正影响这些夫人，茶会寥寥数语，难入人心。”
谢瑜挑眉，“苏姑娘有何良策？”
“奴婢想在城中设一处所在，专门接诊这些夫人的'心疾'。”
苏棠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寻常小事，“若能长期接触，方可润物无声，潜移默化。”
“设处所？”
谢瑜踱步至窗边，负手而立，望着窗外疏影，“你想在何处？”他声音听不出喜怒。
“城南有一处废弃的药铺，位置偏僻，但胜在隐蔽。”苏棠早有准备，“对外只说是普通药材铺，实则专治心疾。如此既不会引起太医院的注意，也能让那些夫人们放下戒心。”
谢瑜沉吟片刻，忽然轻笑。
“苏姑娘，你这是想要自立门户？”
苏棠心头一跳，面上却丝毫不显，“殿下明鉴。奴婢孑然一身，何来势力之说？此药堂，名为怡心，实为殿下耳目。奴婢所思所想，皆为殿下分忧。若殿下不允，奴婢绝无二话，只当是奴婢痴心妄想了。”
“好。”谢瑜颔首，语气中带着一丝赞许，“孤准了。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苏棠福身一礼，“多谢殿下恩典。”
三日后，城南的废弃药铺重新开张。
招牌上写着“怡心药堂“西个字，字迹清雅，毫不起眼。
苏棠将之前在太医院时，因仰慕其医术而自愿追随，后又一同出宫的几名略通药理、心思细腻的女学生召集到后堂。
这几位都是家世清白、聪明伶俐的姑娘，苏棠在冷宫时便有意无意地教导过她们一些基础的护理和药理知识。
“从今日起，你们轮流在此坐诊。”她环视几人，“记住，我们治的不仅是病，更是人心。”
其中一名叫小萱的女孩怯怯开口：“师父，若遇到我们治不了的病症，该当如何？”
“那就更要仔细观察。”
苏棠取出一本手抄的医案，“病症或许治不了，但人心的症结，总有迹可循。记下她们的话，她们的担忧，她们的恐惧。这些，都是良药的配方。”
小萱似懂非懂地点头。
“还有，”苏棠压低了声音，“若有人询问我们这里治什么病，就说治失眠、心悸、郁结。若问药方，就说是祖传秘方，主要靠调理心神。”
几名女孩齐声应是。
一个月后，怡心药堂在京城百姓中渐有名气。
来求医的多是些富贵人家的妇人，她们听说这里能治"心病"，便纷纷前来试探。
苏棠并不常在药堂露面，多数时间都在后堂研制青霉素的改良配方。但每当有疑难病症，学生们解决不了时，她便会出现。
这日傍晚，一位身着素色长衫的中年妇人匆匆而来。
“大夫，求求您救救我家夫人！”妇人满脸焦急，“我家夫人三月来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太医院的大夫都说是心病，药石无用。”
小萱连忙起身，“您莫急，先说说夫人是何症状？”
“夫人整日里魂不守舍，时常自言自语，说什么"天要变了"、"家要败了"这样的话。“妇人越说越急，“前两日更是昏厥过去，醒来后便一首念叨着什么'隐凰阁'。”
苏棠在后堂听得清楚，心头一震。
隐凰阁？这不是谢瑜的情报组织吗？
她推门而出，“这位嬷嬷，你家夫人姓甚名谁？”
“回大夫的话，我家夫人是工部尚书府的，夫人闺名唤作婉君。”
工部尚书夫人？苏棠脑中快速搜索着相关信息。
工部尚书李德昌，朝中老臣，向来谨慎中立，从不轻易站队。若他的夫人知道隐凰阁的存在...
“你家夫人现在何处？”
“哎，夫人她身子虚弱，实在不便移动，此刻就在外面的马车上候着。只能劳烦大夫您移步，出诊一趟了。”妇人带着恳求。
苏棠略一沉吟，此事非同小可，“也好，我随你走一趟。”
马车内光线昏暗，一股沉闷的药味与脂粉气混合着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
李夫人面色蜡黄，双眼圆睁，却空洞无神，嘴里确实在反复含糊地念叨着什么。
苏棠凑近细听，果然听到了"隐凰阁"三个字。
她伸手搭上李夫人的脉搏，脉象虚浮而急促，弦紧如丝，确是惊悸忧思、心神不宁的征象。但更让她在意的是，这位夫人显然知道了某些不该知道的秘密。
“夫人，您看看我，我是大夫，是来给您治病的。”苏棠的声音温和而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
李夫人慢慢转过头，目光涣散地看着苏棠，“大夫...大夫您说，是不是天要变了？”
“夫人何出此言？如今圣上康健，太子仁孝，朝局安稳，何来变天之说？”苏棠不动声色地试探。
“我听到了…我全都听到了…”李夫人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双手死死抓住车壁，指节发白，“他们在书房里说话…声音那么响…什么隐凰阁，什么…什么要对付太子…”
苏棠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依然平静。
“夫人，您许是听错了，或是近日思虑过甚，产生的幻听。太子殿下乃国之储君，深得圣心，朝野拥戴，哪里会有人胆敢对付殿下呢？”
“不...不是胡话...”李夫人忽然抓住苏棠的手，冰凉的手指透着绝望的力道，“大夫，我夫君他……他糊涂啊！他收了…收了二皇…”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李夫人停住了。
过了半晌才开口：“他们要我夫君在工部做手脚...若是事败...我们李家满门…满门都要完了啊！”
苏棠只觉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瞬间蔓延至西肢百骸。
二huáng？
二皇子谢瑾！
他竟然在暗中策反工部尚书李德昌！而隐凰阁的消息，想必也是二皇子一方故意泄露给李德昌，用以恫吓或是离间他与太子，逼他就范。
好一招釜底抽薪！
“夫人，您先莫要胡思乱想，情绪激动对身体无益。”
苏棠强自镇定，从随身药囊中取出一只小纸包，“这是安神散，您先用水服下，定定心神。”
李夫人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颤抖着手接过药粉，由旁边的丫鬟伺候着服下。
“大夫，我家夫人她……她说的那些话，您可千万别当真，都是病中的胡话啊！”那位领路的嬷嬷在一旁吓得脸色发白，连声解释。
“自然。病人所言，多是臆想，岂能当真？”苏棠淡淡一笑，扶着李夫人躺下，心中却在快速盘算着应对之策。
回到药堂，苏棠屏退左右，立刻走到后堂书案前，提笔蘸墨，迅速写就一封密信。她将信纸仔细折好，装入特制的蜡封信筒。
“小萱。”
“师父。”小萱应声而入。
“你即刻将此信送到东宫，交给太子殿下。记住，务必亲手交给殿下，不得有任何耽搁，更不可假手他人。“
小萱见师父神色凝重，知道事关重大，不敢怠慢，接过信函，应了声“是”，便匆匆离去。
苏棠独自在药堂中踱步，先前面对李夫人时的沉稳冷静此刻化为眉宇间的深思。
二皇子的人居然敢策反工部尚书，看来朝堂之下的暗流比她想象的还要汹涌百倍看来朝堂上的暗流比她想象的更加汹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