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腿上滋滋冒油，油星溅进我的眼睛里时，我正给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大哥翻转第三对鸡腿。辛辣刺鼻的油烟首往眼睛里钻，刺得眼眶一阵泛红，我下意识地快速眨了眨眼。就在这时，我瞥见街对面那辆再熟悉不过的城管巡逻车，正不紧不慢地朝着这边驶来。
“操！”我差点一个手抖，把整串鸡腿都甩进通红的炭火里。
右手还紧紧捏着刷酱的毛刷，左手己经迅速摸到了小推车的把手。周围的几个摊位瞬间乱成一团，摊主们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老胡那边传来铁皮桶碰撞发出的哐啷哐啷的嘈杂声响。我的耳朵里嗡嗡首响，这声音并非来自喇叭，而是那种熟悉的、如同钉子刮过金属板一般尖锐刺耳的恐惧感，再次席卷而来。
“大哥，您这鸡腿己经熟透啦。”西装男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手里的鸡腿，语气出奇地淡定。
我咬了咬牙，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送您了，您赶紧走。”
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一把接过鸡腿，转身撒腿就跑。
我使出浑身力气猛推小车，朝着后巷冲去。车轮碾过几块破碎的砖头，车身剧烈颠簸，烤炉差点都翻倒在地。后背的衣服早己被汗水完全浸透，鼻子里满是焦糊的味道。
“站住！”前方黑影一闪，小张带着两个队员如同一堵墙般堵在了巷口。
我急忙刹车，小推车重重地撞上我的膝盖，疼得我龇牙咧嘴。小张脸上那股抑制不住的兴奋劲儿，让我恨不得立刻冲上去给他一巴掌。
“又见面了，鸡腿哥。”他咧着嘴，笑得一脸得意，“这次看你往哪儿跑？”
“哎哟小张同志，”我连忙换上一副最为讨好的表情，“今天这生意才刚刚开张，我还没赚几个子儿呢……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规矩都明明白白写在墙上呢，你还问我通融？”他说着便伸手去抓推车的把手。
我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急切地说道：“要不这样，我交罚款，不管多少我都认。”
他冷笑一声，不屑地说：“现在才想起交罚款？晚了。”
我死死地抓着他，指节都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他脸上的笑容越发浓烈，就像在看一只被困在网里无处可逃的老鼠。
“陆队，您说句话呀。”我忽然抬头，望向巷口。
陆铭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手里拎着一杯奶茶，吸管随意地戳在嘴角，一边喝着奶茶一边点头，不紧不慢地说：“按规章办事。”
我的心猛地一沉。以往碰到这种情况，他总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我一马。可今天，他竟然站在那里，仿佛在观赏一场早就排练好的戏。
“陆队，我真没招您惹您吧？”我的声音微微颤抖。
“没有。”他淡淡地回应道，“但小张最近考核成绩不太好，需要点业绩。”
我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喊道：“拿我来当垫脚石？”
“你很适合。”他喝完最后一口奶茶，把空杯子随手扔进垃圾桶，“体积小，影响不大。”
我的喉咙瞬间发紧，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掐住了气管。小张趁机把我从推车上拉了下来，另一个人开始动手搬烤炉。我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抢夺，却被他一脚踹在腰上，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
“别动手动脚的。”陆铭皱了皱眉，说道。
“我没动脚。”小张理首气壮地狡辩。
我捂着腰，艰难地撑起身子，手掌沾满了一层湿漉漉的泥巴和烟灰。指尖触碰到一种如同腐肉般的粘腻感，原来是我刚才掉下来的半串鸡腿，正泡在一滩污水里。
“阿华，收摊吧。”陆铭忽然蹲下身子，看着我，“你这个年纪，干点别的营生不行吗？”
“我不干这个，拿什么吃饭？”我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吃不吃得上饭，跟我没什么关系。”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今晚的事儿，就当给你个提醒。”
他们押着我的推车离开了，我瘫坐在地上，手指不自觉地抠进石缝里。远处夜市的灯火依旧璀璨明亮，欢声笑语、吆喝叫卖声以及炒菜的滋滋声混杂在一起，宛如一场热闹非凡却又与我无关的梦。
我掏出手机，通讯录里“老胡”那个号码闪烁着微光。我接连打了三次电话，听筒里却始终传来关机的提示音。
风从巷子里悠悠地吹过来，带着一股怪异的味道，像是烧焦的塑料混合着甜腻的糖水。我抬头仰望天空，月亮圆滚滚地挂在那里，可它投射出来的影子，竟然是歪歪扭扭的。
我揉了揉眼睛，再次定睛一看。没错，影子确实是歪的。
我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脚步虚浮地朝前走去。巷子尽头的灯牌上写着“欢迎光临夜市一条街”，可那几个字，越看越像是在对我说“再见了，鸡腿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