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七十年,雁门关的冰坟己历经半个多世纪风雪侵蚀,玄冰表面爬满蛛网般的裂纹,却始终未化。守墓人换了三代,唯有坟前的红梅依旧岁岁盛放,只是花瓣愈发猩红,恍若凝结的血泪。
这年深秋,一位年轻书生误入雁门关。他生得剑眉星目,眉间竟隐约有颗朱砂痣,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书生自称姓陈,从长安而来,只为寻一幅失传己久的《烬雪图》。他在冰坟前支起画架,笔锋刚触到宣纸,便觉一阵寒意袭来,恍惚看见红衣女子与玄甲男子在雪中相拥。
“公子可是见过画中之人?”老守墓人颤巍巍递来碗姜汤,浑浊的眼中泛起泪花,“五十年前,有位画师也在此作画,画完便疯了,逢人便说自己被锁在冰棺里,听见女子在唱《离魂曲》......”
陈书生握笔的手骤然收紧。昨夜宿在客栈,他梦到自己浑身浴血,怀中抱着个啼哭的婴儿,跪在冰棺前嘶喊:“阿蘅,你醒醒!我们的孩子还活着!”梦里的悲痛如此真切,醒来时枕巾己被泪水浸透。
夜半时分,狂风骤起。陈书生被一阵清脆的锁链声惊醒,推窗望去,月光下,一位红衣女子正绕着冰坟起舞。她腕间的鎏金锁链拖在地上,每走一步,便在雪地里留下血印。女子忽而转头,苍白的脸上挂着泪痕,与书生梦中的面容分毫不差。
“阿......”书生刚要开口,女子却消失不见,唯有坟前红梅簌簌飘落,每片花瓣都泛着诡异的幽光。他奔到冰坟前,发现冰层深处竟浮现出一行小字,像是用指尖在霜花上刻的:“彻,若有来世,别再寻我......”
第二日,书生在镇上打听《烬雪图》下落,却得知画作早己焚毁。五十年前,太子的胞弟登基后,下令烧毁所有与李承彻相关的物件,唯有一位老宫女冒死藏起半幅残卷,据说上面画着冰棺中相拥的两人,以及女子怀中若隐若现的婴儿轮廓。
“听说那宫女临终前,一首对着残卷喊‘小世子’。”茶馆的说书人压低声音,“有人说,太子和细作的孩子没死,被偷偷送出了宫......”
书生听得浑身发冷,他摸出贴身收藏的银锁,锁芯处缠绕的暗红丝线竟开始发烫。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儿时在 orphanage ,老嬷嬷说他是被人放在门口的,襁褓里除了银锁,还有半块刻着狼头的玉佩。
深夜,书生再次来到冰坟。月光穿透玄冰,他惊恐地发现李承彻的手指竟微微颤动,而林蘅胸口处,赫然露出半块玉佩的轮廓,与自己怀中的残玉形状吻合。冰层深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叹息:“彻,你看,我们的孩子......”
“我是你的孩子!”书生扑到冰棺上,泪水砸在玄冰上,瞬间凝结成霜。他终于明白,为何自己总在月圆之夜胸口剧痛,为何对《离魂曲》如此熟悉,原来那是母亲留在血脉中的印记。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乌云密布,一道闪电劈中冰坟。玄冰表面的裂纹轰然炸裂,李承彻与林蘅的魂魄缓缓升起,红衣与玄甲在狂风中猎猎作响。林蘅望着书生,眼中满是悲戚与欣慰,她抬手想要触碰,却化作一缕青烟。
“快走!”李承彻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痛苦,“这五十年来,我们的魂魄被困在此处,就是怕北狄余孽害你......”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阴森的冷笑,数十道黑影从地底钻出,正是当年参与追杀林蘅的北狄巫祝。
书生握紧玉佩,只觉一股热流涌遍全身。恍惚间,他看见李承彻与林蘅的魂魄化作两道光芒,融入自己体内。记忆彻底觉醒——原来当年,太医拼死保住了婴儿,老宫女将他送出宫时,李承彻用最后的力气,将守护大胤的灵力注入玉佩。
“爹娘,孩儿来迟了。”书生眼中含泪,挥出一道金光。黑影发出凄厉的惨叫,消散在夜色中。而李承彻与林蘅的魂魄,终于露出释然的微笑,化作漫天星火,消散在雁门关的夜空中。
黎明破晓,老守墓人发现冰坟彻底坍塌,只留下两枚狼头玉佩,严丝合缝地嵌在一起。坟前的红梅一夜之间尽数凋零,唯有书生留下的画稿在风中翻飞,上面未完成的画作里,一家三口在草原上欢笑,远处的夕阳温暖而明亮。
多年后,长安街头出现一位神秘画师,专画姻缘图。他笔下的恋人总有一人眉间点着朱砂痣,另一人腕间系着鎏金锁链。有人问他为何如此,画师只是笑笑,摸出怀中的银锁:“这是一个关于错过与重逢的故事,可惜......再也没有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