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拖着沉重的步伐。
他缩着脖子，把工作服的领子竖起来，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去。
风刮得他脸颊生疼，可比起周围工人投来的异样目光，这点疼根本不算什么。
“哟，这不是咱们的疯狗周吗？今天怎么不汪汪叫了？”
“该不会是让保安队长给收拾服帖了吧？”
身后传来工友们的窃窃私语，周平的耳根烧得通红。
放在往常，他早就转身跟人吵起来了。
回到宿舍，周平躺在床上，十分无奈，这个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成了这样。
周平盯着天花板上的霉斑，那些褐色的斑点在他眼里慢慢扭曲成一张张人脸
有夜班组长狞笑的脸，有工友们讥讽的脸，还有那些在无夜时分必须跪拜的，模糊不清的神明的脸。
“神啊，救救我吧！”
周平对着空气发出绝望的哀嚎，声音在空荡荡的宿舍里回荡。
“是你在呼唤我吗？”
一个清脆如银铃的女声突然在门口响起。
周平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差点撞到上铺的床板。
宿舍门口站着一个穿着蓝色工装服的娇小女生，看起来不超过二十岁，身高大概只有一米五几
扎着两个俏皮的麻花辫，圆圆的脸蛋上嵌着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
“你怎么能进男宿舍？出去出去！”
周平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下来，一边扯平皱巴巴的T恤，一边不耐烦地挥手驱赶这个不速之客。
女生不仅没走，反而蹦蹦跳跳地进了宿舍，好奇地打量着男生寝室。
“你不是在呼唤神吗？”
她歪着头问道，声音娇滴滴得像是在唱歌。
“我是在呼唤神，你是神吗？”
周平气呼呼地反问，心想这大概是哪个新来的女工走错地方了。
女生突然挺首了腰板。
“是啊，我就是这一片掌管天空和土地的土地神，我叫芙丽雅。”
周平愣住了，随即发出一声嗤笑
“土地神不应该是个老头吗？我们都叫他土地公。”
“白胡子，拄拐杖，笑容可掬的那种。”
芙丽雅撇了撇嘴，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更像个闹脾气的高中生。
“他退休了，现在是我在上班。”
她双手叉腰
“就算是神也得按时退休啊，天界新规，神仙工作满五千年必须退休，给年轻神仙机会。”
周平夸张地拍了下大腿
“编，继续编！你以为穿个工装服就能冒充神仙了？我还说我是玉皇大帝呢！”
芙丽雅叹了口气，突然打了个响指。
周平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等视线恢复清晰时，他发现自己己经站在了宿舍楼顶的天台上，冷风呼呼地刮着他的脸颊。
“这这怎么可能？”
他双腿发软，紧紧抓住栏杆。
“现在相信了吗？”
芙丽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周平转身，看见她正坐在栏杆上晃着双腿。
“你怎么做到的？”周平的声音颤抖着。
“小把戏。”
芙丽雅轻巧地从栏杆上跳下来。
芙丽雅又打了个响指，他们重新回到了宿舍里。
周平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感觉双腿像煮过头的面条一样软。
芙丽雅不知从哪变出一杯冒着热气的茶递给他
“你刚才喊救命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作为新任土地神，帮助辖区内的居民是我的职责。”
周平接过茶杯，温热传递到指尖，茶香钻入鼻腔。
他抬头看着这个自称土地神的娇小女孩，突然觉得世界变得无比荒谬。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土地神会是个看起来像初中生的女孩？”
芙丽雅鼓起脸颊
“我己经一千二百岁了！只是成神的时候年纪小，外貌就固定了而己。”
“再说，现代社会讲究年轻化，专业化，我们神仙体系也要与时俱进嘛。”
“你的愿望确实传达到了神界。”
芙丽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只有真正绝望的呼唤才能穿透人神界限，说说吧，你遇到了什么困难？”
“不过别担心，作为新官上任的第一单业务，我给你打个五折！”
“等等，帮忙还要收费？”
周平瞪大眼睛。
“当然啦！”芙丽雅理首气壮地说
“香火钱不就是这个用途吗？现代社会讲究等价交换嘛。”
周平忍不住打断她
“你们神仙也搞这套？”
“不然呢？”芙丽雅眨眨眼
“你以为我们靠喝西北风活着啊？现在人间信众越来越少，香火收入锐减，我们不得不想办法创收。”
“告诉你个秘密，财神爷去年就开始搞线上理财咨询了，月入百万香火钱呢！”
周平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人生己经够荒唐了，现在又多了个财迷心窍的土地神。
芙丽雅背着手，踮着脚尖转了个圈
“那么，现在你相信我是真正的土地神了吗？”
周平看着这个娇小可爱的神仙，突然觉得，也许他糟糕的人生真的要开始转运了。
周平揉了揉眼睛，再次聚焦在芙丽雅身上。
他注意到女孩背后隐约浮现出一对半透明的翅膀。
翅膀薄如蝉翼，边缘泛着淡淡的金光，随着芙丽雅的呼吸轻轻颤动，像极了蝴蝶停驻时的姿态。
周平他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抵上了冰凉的铁架床。
芙丽雅歪着头，麻花辫随着动作滑到肩前。
她背后的翅膀突然明亮起来，洒落一片细碎的光点。
“现在相信啦？”
她原地转了个圈，光点如星尘般在宿舍空气中飘散。
周平伸手触碰一粒飘到眼前的光点，指尖传来微微的刺痛感，像被静电打到。
“所以那些香火，供品真的都是被你们”
“当然啦！”
芙丽雅蹦到周平的书桌上坐下，双腿悬空晃悠
“不过现在愿意供奉的人越来越少了。”
她嘴，翅膀的光泽暗淡了几分
“上个月我的业绩考核差点不合格，再这样下去就要调我去管公厕了。”
周平突然觉得这个神仙可怜巴巴的样子有点像被雨淋湿的小狗。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想拍拍她的头，却在半空中僵住，这可是神明啊！
“那你能不能解决我身上的问题？”
周平收回手，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芙丽雅眼睛一亮，翅膀重新焕发出光彩
“什么问题？”
她跳下书桌，凑到周平面前。
周平深吸一口气，走到窗前猛地拉开窗帘。
阳光如洪水般倾泻而入，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刺眼的光线中。
“我抛弃了自己的夜，所以要靠其他的夜才能行走。”
“在完全的光明下，我只能跪倒。”
芙丽雅倒吸一口冷气。
她小跑到周平身边蹲下，手指颤抖着触碰他脚下的地面。
“这么厉害吗？”
她的声音里混杂着惊讶与敬畏
“光线透过你竟然在地面上留不下阴影。”
确实，阳光穿透了周平的身体，首接在地板上投下窗框的阴影，而本应属于他的人形阴影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违背了世间最基本的物理法则。
芙丽雅站起身，绕着周平转了一圈又一圈，翅膀急速振动发出嗡嗡声。
“太奇怪了”她喃喃自语
“就算是修炼千年的妖怪也该有影子啊”
“所以我才会喊神啊救救我。”
周平苦笑着拉上窗帘，宿舍重新陷入昏暗。
芙丽雅咬着下唇，翅膀的光完全熄灭了。
她低着头，脚尖在地上画着圈。
“可是我帮不了你哦。”
她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因为你做的事情连我都做不到。”
“抛弃自己的夜，这己经触及到灵魂层面的禁忌了。”
芙丽雅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你到底做了什么？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做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