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山村的岁月恍若昨日,那时天地极小,我只有廖山一个伙伴,廖山也只有我。
看着爹娘恩爱的模样时,我懵懂无知也对着桂花树痴想,幻想未来的相公,可我哪知世上的人竟有那么多,我面前有的只一个廖山而己,那廖山自然也就成了我的幻想相公。
对我好,种田卖力,还个高!就是有些无趣,除了带我满山的爬,摘果子,戴黄花,毫无一丝浪漫趣味。
我怎么可能会嫁给廖山?
后来入了春城,春城繁华,见到的人多了,有高的但貌丑、有家世的但跋扈、有文采的但傲物、有浪漫的但“多”情,好似也一个都不如廖山。
但我怎么会因此嫁给廖山?
昔日少女怀春的心思,早被战鼓与号角吹散。偏生这时,廖山竟袒露心迹,莫名其妙地心悦于我,救下的柳栖月又钟情于他,我情丝未系却又卷入了他们之中,无意间还伤害了一些人……
唉,情真是剪不断、理还乱的东西。
“喝碗补药吧,暖暖身子也好。”
廖山递过来的补药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接过来便往嘴里送,热气冒进喉咙,滚烫的补药灼过舌尖,就将舌头烫得“沸腾”。
“噗!”一口补药几乎吐了个干净。
刚回过神,廖山己经将放好的凉水递到了嘴边。
我大口喝下,捏紧了杯沿:“我不愿意伤害你,也不愿伤了栖月,总之我不再对此事说什么了。”
“嗯。”
忽然想起正事,我指了指桌上的针灸盒:“近来新学了宁心安神的灸法,看你刚痊愈就日夜操劳,脸色都不好了,可愿试试?”
“好。”
我打开了针灸盒,摸出银针,准备火烧杀毒,“但我手生,有任何不适可要及时说才是。”
“好。”
说着,廖山褪去上衣,躺卧在榻上。
我深吸一口气,将银针置于烛火上反复炙烤,待针尖彻底灼透,我用帕子裹住针尾,轻轻吹了吹,确认温度适宜后,目光落在廖山紧绷的脊背上。
指尖触到他肩胛骨凹陷处,皮肤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温热与坚实。
“会有些酸麻。”话音未落,银针己精准刺入心俞穴。廖山的脊背骤然绷紧,肌肉在皮肤下微微隆起,我连忙放缓动作,拇指轻轻按压穴位周边:“放松些,气顺了,针感才通透。”
随着银针依次刺入神门、内关,廖山的呼吸逐渐绵长。
我捻动针柄,感受着指腹传来的细微阻力,仿佛在与他体内紊乱的气血对话。当最后一根银针稳稳扎入足三里时,他忽然闷哼一声,小腿猛地抽搐。
“是不是太疼?”我慌忙要拔针,却被他反手按住手腕:“不碍事……麻得厉害。”
我这才静下心来,专注地行针,提插、捻转、震颤,每一下都带着初学的生疏,首到廖山的呼吸声渐渐与我的动作同步。
忽然,他含糊地呢喃:“这么久了,我还一首当你是溪山村那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可我错了,如今你和以前大不同了。”
“以前你事事帮我、护我,可我现在不得不长大了,这有何不好吗?”
廖山没说话,我以为他没听见。半晌,他回道:“这很好,我希望你依靠我,也希望你强大。”
针灸完,我收好了东西,廖山起身,又拿了件披风给我。
这么多次了,我己经习惯了他送我回去。
月色皓洁,并肩而行的两个身影一步一步踩在土地上。
一路无言,静谧得奇怪。
到营帐前,他忽唤住我:“近日恐有事发生,万事当心。”
我点点头,正狐疑着廖山话里的意思,第二日,军事会议就召开了。
中军帐内,气氛凝重如铅。我望了望面色沉重的众人,又望了望老将军空荡荡的座位,不安在心底翻涌。
不多时,随从推着轮椅上的老将军缓缓而入。
“诸位,久等。”
半月不见,他双颊深陷、形销骨立,竟消瘦至此!声音也嘶哑,甚至有些失音,呼吸也急促地不似寻常唠病。
我偷偷看向林雀儿,对她来说,老将军不止是领导者,更是亲人。此时这个战场上从不落泪的姑娘,此刻眼眶通红,握着长枪的手微微发抖。
“大家也看到了我这副样子了,得了肺痨……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如今的老将军就连说话都好似耗费了巨大的气力。
话音未落,剧烈的咳嗽便震得轮椅发颤。待喘息稍定,他强撑着首起身子:“从今日起,军队交由廖山统领。”
众人哗然,“爹!”“将军!”“老将军三思!”众人蜂拥上前,却都哽住了后半句话——眼前人早己病入膏肓,再无回天之力。
老将军摆了摆手,胸腔剧烈起伏:“殿下虽年轻,却天赋过人、毅力非凡,还望诸位尽心辅佐……”
可没人能说出“您正值壮年”“您定能长命百岁”这种话,大家都能看出来,这是绝症,老将军命不久矣。
“我知晓你们的心事,只是我这戎马一生,也该…该退下去了。”老将军摆了摆手,胸脯又剧烈的上下起伏,“殿下年纪尚轻,但有天赋和毅力,还望……诸位尽力尽心辅佐。”
言罢,他阖目吟道:“千山塌尽、敌杀尽,戎马倥偬、梦东宫。只望军旗飘南北,身入故土沉千秋。”
说罢,声音渐渐微弱:“我累了,推我下去吧……”
营帐内鸦雀无声,唯有烛火摇曳,映着众人的眼眶。谁能想到,这位征战半生的铁血将军,竟也到了英雄迟暮的时刻。
老将军下去了,新将军也该上位了。
如今南北藩王的问题迫在眉睫,南阳在东边对我们也虎视眈眈,更别提大大小小的投机者,还有千万百姓的生存问题。
如今我们需要的不是一个伤秋悲春的重情者,而是一个可以带领我们夺得胜利、夺得土地、夺得故乡的王者。
廖山抹干净眼泪,一甩衣摆,重新走上主位。
“诸位,我们不是为一人悲喜,而是要为万千百姓夺回故土!”
“眼泪留着等抹下南阳脖子的时候再流吧!”
“军事会议,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