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湛州那位术士不愿出山为我宋氏效力?”
“回将军,正是。”和尚转动佛珠的指节骤然收紧,檀木珠相互碰撞发出脆响,“此人精通奇门遁甲,连刘保弟三顾茅庐都铩羽而归,实在……”话音未落,他忽然意识到失言,垂首噤声。
李偶书折扇轻敲掌心,骨节叩击声混着茶香飘散:“我大宋虽不乏将相,可缺的正是能推演星象、勘破天机的大才。这谢云笺,恰似棋盘上最关键的那枚落子。”
徐拓:“行军打仗讲究天时地利,若能得此异人相助……”他话未说完,众人己心照不宣。
老将军眉头拧成川字,目光扫过帐中众人:“连大师这般辩才都无功而返,诸位可有良策?”
“请不来便绑!”林雀儿长枪重重杵地,枪缨在青砖上绽成血色的花,“我倒要看看,他这清高骨头能硬过钢刀!”
“放肆!”老将军惊得打翻茶盏,滚烫的茶水在舆图上散开,“此等国士怎可...”
“将军不妨听末将一言。”李偶书说道,“这谢云笺不过弱冠之年,常年困在山野,哪见过真正的刀光剑影?只需略施手段……”
老将军揉着太阳穴,半晌才叹道:“也只好如此了。”他转向廖山时,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深意,“殿下既己康复,此行便与雀儿同去吧。”
我感到奇怪,吴县、湛州己经攻下,老将军除了派遣龙骧将军解颂、后将军何寿镇守外,而其余工作几乎都让廖山参与了决策,怎么如此急切。
廖山回道:“是,我想,陈圆圆也去吧,我怕路上身体不适。”
苏砚之突然插嘴:“那我也去吧?多个人保护殿下总是好的。”
廖山盯着苏砚之,脸上明摆着不愿意:“不用了,雀儿姑娘一人足矣,苏将军还是尽快回燕关镇守吧。”
苏砚之还想说些什么,老将军发话了:“一切听殿下安排。”
散帐后,我扶着廖山往偏殿走。春日晚风裹着槐花香掠过回廊,他忽然踉跄半步,掌心的温度透过布衫传来。
明明前日诊脉时,他脉象己平稳了啊。
“都这么久了还未痊愈,”我按住他手腕要探脉,却被他轻轻握住指尖,“不如再歇些时日?”
廖山垂眸望着我,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总要有人扛起这江山。”他忽然伸手,指腹擦过我耳际碎发,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就像你当年,义无反顾站在我身边。”
突然一道黑影掠过,苏砚之不知何时现身,竟将廖山拦腰扛起。少年殿下踢蹬着抗议,锦袍下摆扫落案上青瓷,碎瓷声里,苏砚之瓮声瓮气道:“殿下千金之躯,还是属下代劳吧!”
“把我放下!”
“苏砚之,别弄疼了他!”
“放心吧!”
……
出发那天,陶络又给了我两个锦囊,一个装药,一个“锦囊妙计”。
“锦囊妙计”的荷包还温热着,想必是刚出锅的饼。
我们一行三人刚到湛州,正想找个客栈歇息,一阵吵闹从街东头传来。
“你拿了我的玉石还不给钱,有没有天理了?”
“谁说这玉石是你的了?大伙看看,你这破布烂衫的像是有这好东西的人?”
“这是我刚从山上……”
围观了半天,问了些路人,我们才搞懂来龙去脉,原是这男子上山采了玉石来卖,谁想遇到了这老赖,拿了玉石不付钱还倒打一耙。
眼看争吵越来越激烈,那老赖头一点,身后的家丁凶神恶煞撸起袖子就要上前揍人。
电光火石之际,雀儿大喝一声,长枪出手,三下五除二,地上便躺了一片。
一片混乱中,我越看那男子越眼熟,摸出画像仔细一对比,那狼狈男子不就是谢云笺吗?
我慌忙将画像塞回怀中,跟廖山雀儿对了对眼神,却见谢云笺半坐在地上,呆愣愣地看着雀儿,嘴里嘟囔着:“女……女侠。”
这副呆愣狼狈模样,实在与那“心高气傲”的术士搭不上边。
林雀儿大大咧咧地摆摆手:“小事一桩!”她斜睨了眼地上哼哼唧唧的家丁,又转头看向谢云笺,眼神突然亮了几分,“不过我说,你这文弱书生,怎么会带着玉石在这街头叫卖?”
谢云笺苦笑一声,道:“实不相瞒,鄙人不才,种地不行,可也不能不吃饭,就将山上采到的玉石拿出变卖,没想到遇着这等无赖。”说着,他目光扫过我和廖山,微微一怔,“几位也是路过此地?”
廖山上前一步,温声道:“正是。方才见壮士受难,我等岂有袖手旁观之理?”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谢云笺身上,“我看壮士谈吐不俗,不知可否与我们一同到客栈叙话?先饱了肚子再说。”
谢云笺犹豫片刻,首到我打开“锦囊妙计”塞了张饼给他,他犹豫着吃了两口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如此,便叨扰了。”
一行人到了客栈,要了间上房。待酒菜上桌,谢云笺却迟迟未动筷,只是目光警惕地看着我们:“几位救我,怕是另有目的吧?”
林雀儿刚夹起一筷子菜,闻言差点呛着,她猛灌了口茶,嚷道:“痛快人就别绕弯子!我们确实有事相求,想请你……”
“雀儿!”廖山及时喝止,他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壮士莫要误会,我等只是见壮士有大才,想与壮士交个朋友。至于其他,日后再说也不迟。”
我看着廖山从容不迫的模样,心中暗叹他的沉稳。
酒过三巡,谢云笺的话渐渐多了起来,从天文地理谈到算命卜卦,我和廖山便频频附和他。
就在气氛融洽之时,林雀儿突然一拍桌子:“够了!我憋不住了!谢云笺,我们是奉老将军之命,专程来请你出山,辅佐我大宋!”
此言一出,屋内顿时一片寂静。谢云笺手中的酒杯重重落在桌上,酒水溅出,湿了衣襟。
他脸色一沉,起身便要走:“果然如此!我谢云笺闲散惯了,无意卷入纷争,还请几位另请高明!”
廖山急忙起身拦住他,沉声道:“谢壮士!我知你心有顾虑,但如今南阳暴政,黎民百姓苦不堪言。以壮士的才学,若能出山相助,必能救万民于水火!”
谢云笺冷笑一声:“说得好听!刘保弟三顾都未能请动我,你们又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
林雀儿突然抢过谢云笺手中的鸡腿往地上一甩,长枪擦地:“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吃了我的肉,喝了我的酒,还敢推辞?”
雀儿果然是个行动派,掏出行囊里的绳子就要绑人。
我连忙拉住雀儿,廖山见状,也道:“还望壮士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表明心意。如若一定要推辞,就不要怪我们雀儿姑娘……”
谢云笺看着地上的鸡腿,和拿着绳子比刚才的家丁还要凶恶两分的林雀儿,神色复杂。
缓缓道:“罢了,看在你们救我一命的份上……”
“那别废话了,赶紧走,我还赶着回去交差呢!”雀儿一推桌子,留下几颗碎银,抓着人就走。
客栈只留下谢云笺哀嚎“我的鸡腿”“我的羊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