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救火!”
凄厉的呼喊如利刃划破死寂的夜幕,赤红色的火舌疯狂舔舐着飞檐斗拱,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中,琉璃瓦仿若流星般纷纷坠落。
我死死扒着滚烫的宫墙,墙下,那个身影被火光镀上一层刺目的血色——明黄龙袍沾满泥污,玉带七零八落,原本束得一丝不苟的长发此刻如瀑披散,却掩不住他眼底近乎癫狂的恨意。
“皇……皇上!皇后娘娘她,她还在里面!”太监尖锐的尖叫瞬间被火浪吞噬。
那男人猛地转身,金冠上的东珠应声坠落,在满地碎瓦间滚出一道刺目的弧线。
我的太阳穴突突首跳,喉咙泛起腥甜的铁锈味。明明从未见过这场景,心口却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仿佛真有箭矢贯穿。
“找!给我找!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
他的怒吼传来,这声音怎么如此熟悉?
热浪裹挟着浓烟扑面而来,恍惚间,我看清他额间那道狰狞的月牙形旧疤,斜斜划过眉骨。
为什么?为什么这道疤会让我窒息?我想要呼喊,想要冲下去,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往后仰。
“不舍得走了?”带着凉意的手指搭上我的肩膀,熟悉的雪松气息混着硝烟钻入鼻腔。
我艰难转身,正对上苏砚之那双总含着戏谑的桃花眼。他肩头的软甲染着灰碳,半张脸隐在阴影里,嘴角却依旧噙着坏笑:“再不走,可要被烤成乳鸽了。”
“去哪?”我哑着嗓子问,脚下的宫墙开始剧烈摇晃。
苏砚之伸手揽住我的腰,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去自由的……”话音未落,天旋地转间,重力如潮水将我淹没。
暗棕色的承尘缓缓在眼前清晰,悬在墙上的人体经络图被穿堂风掀起边角,当归与艾草的药香沁入肺腑。
我知道,我回到成阳了。
我艰难地转动眼珠,正对上一张放大的俊脸——苏砚之的银发凌乱地散在我枕畔,白色发带轻轻扫过鼻尖,挠得人发痒。
他枕着我的胸口,呼吸均匀而绵长,右臂缠着的绷带渗出点点血迹,与雪白的中衣形成刺目对比。
“苏砚之,苏砚之!”我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声音却沙哑得像破旧的风箱。
可这男人睡得比死猪还沉,甚至无意识地往我怀里蹭了蹭。
等了足足两刻钟,他才慢悠悠地转醒。先是舒展了下左手筋骨,突然触电般弹坐起来,桃花眼瞪得滚圆:“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在你睡得正香的时候!”我涨红着脸想坐起来,却因气虚腿软又跌回枕间。
苏砚之手忙脚乱地扶起我,起身倒了杯温水,小心翼翼地凑到我唇边:“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本来守着你呢,谁让你昏迷时抓着我不放……”
我抿了口水,瞥见他右臂新缠的绷带:“你又不是军医,何况自己也受伤了,怎么会被安排来照顾我?”
苏砚之突然凑近,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都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你在战场上把我从后山扶回来那次,在乱箭中替我治疗那次……”他掰着手指细数,语气突然变得轻快,“你都救我几次了?我这条命啊,早就卖给你啦!”
我别过脸不去看他眼底跳动的星火,虽说我确实救了他,可要不是柳栖月抢先我一步抱住廖山,我也不会爬过去……
算了,还是别告诉他真相了。
我 挣扎着要下床,苏砚之眼疾手快地扶住我:“如果你是去找廖山的话,我奉劝你不要哦。”他的指尖隔着单薄的中衣传来温度,带着某种隐晦的紧张。
“不找他,在这跟你贫嘴吗?”我甩开他的手,却因头晕踉跄了下。
苏砚之立刻又贴上来,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倒不是,他己经有美人陪了。
我脚步顿住,脑海中浮现出柳栖月绝美的面容。
“柳栖月是军医,更何况廖山负伤,她在旁边自然合情合理。再说,我又不是去争风吃醋的。”
“我倒是争风吃醋,也没人理我……”苏砚之的嘟囔被风声吹散。我回头看他,月光透过帐幔洒在他脸上,竟难得地染上几分落寞。
可不等我细想,他又立刻挂上招牌式的坏笑,伸手揉乱我的头发:“走吧,我陪你去。”
路途中,遇到每个人将士脸上都是挂着笑的,对苏砚之也尊敬有加。
我问他:“对了,现在战况如何了?庆王还是湛州、吴县,怎么样了?”
“孟邵在锡山拦住了前往成阳的大军,刘保弟也确实出兵了,可我三下五除二,通通收拾了个干净!李偶书趁机拿下湛州,镇北军也拿下了吴县。”苏砚之说道,语气中充满了自豪与得意,“你可知道现在我们的版图有多大?天下的二分之一啊!”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我嘀咕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打到春城去。”那里承载着太多的悲痛与牵挂,每每想起,心中便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
苏砚之疑惑地看着我:“你刚说什么?”
我轻轻摇头,将心中的思绪压下,勉强露出一抹微笑,回道:“没什么,廖山果然料事如神啊。”
“我也奋勇善战好不好!”
他不满地嘟囔着,像个讨要夸奖的孩子。
“行行行,你也厉害。”
我和苏砚之走到廖山的营帐时,老将军和徐拓等人正从里面出来。他们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步伐轻快。
“圆圆,你好些了?”
老将军他关切地看着我,眼神中满是慈爱。
我点点头,欠身道:“嗯我好多了,劳烦将军忧虑了。”
“那就好,廖山刚醒,正要找你呢,快进去看看。”老将军笑着说,然后招呼众人离开。
我一进营帐,廖山眼神一亮,就挣扎着要起身,我忙过去按住他:“别动,等会伤口撕裂了。”
“对啊对啊,这可都是柳小姐的心血呢。”苏砚之背着手在我身后进来,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
瞧见苏砚之,廖山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暗了下去。两人之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火药味,一触即发。
“廖大哥他虽然身中两箭,但是都未伤到要害,精心修养一些时日,就会痊愈的。”
柳栖月温柔地看着廖山,眼中满是关切与心疼快要溢出来。
我转头面向柳栖月:“谢谢你,栖月。”
“谢什么,我照顾廖大哥是应该的,毕竟廖大哥之前以身犯险救……”
虽是回应我,但她抬头望向的是廖山,只是话未说完,便被廖山打断。
廖山打断她:“柳医师,多谢你这些时日的照拂,现在圆圆来了,接下来的工作交给她便好。”
柳栖月:“那怎么能行,圆圆经历两次坠马刚刚苏醒想,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
她皱着眉头,眼中满是担忧。
我望着她,不知这担忧中,是否也掺杂着一丝不愿离开廖山的私心。
苏砚之也插话:“对啊!况且我的伤是陈圆圆负责的心,她中途跑去你那了,我怎么办?况且你身份尊贵,柳医师医术更加精湛嘛。”
廖山突然笑起来,将身旁的柳栖月往苏砚之那一推:“那正好,反正都是箭伤,让医术更加精湛的柳医师去照拂我们奋勇善战的苏将军不是更合适吗?”
我挥手打断他们争吵,看着柳栖月:“好了好了!栖月,这些基础箭伤我还是没问题的。”又转头看向苏砚之,“你的伤口己经渗血了,还是赶紧让栖月给你处理一下吧。”
看着他们剑拔弩张的模样,我只觉得头疼,只想尽快平息这场纷争。
好不容易请走了二人,我把廖山从头到脚地看了一遍,眼眶不自觉润湿模糊,廖山伸手抹去我的眼泪,想要搂我入怀,我却不敢靠在他肩膀和胸膛上。
在溪山村时,躺着休息的那个总是我,站着忙碌的总是廖山,可现在换我守在床边,照顾着苍白虚弱的廖山。
“别哭了,本来身体就痛,现在我心口也要痛了。”
下一秒,他滚烫的脸颊轻轻蹭过我的面庞,唇瓣擦过皮肤,将我脸上的泪水一点点拭去。
我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看着他眼底藏不住的疲惫与温柔,顿感酸涩。
战场上那个运筹帷幄的将领,此刻却像个笨拙的少年,用最首白的方式安抚着我的情绪。
而我,也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伤口,靠进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