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石壁沁出的寒意顺着脊背往上爬,像无数细小的冰针在肌肤上游走。我蜷缩在洞壁凹陷处,粗粝的石壁硌得骨头生疼,却比不过胃里空荡荡的抽搐。
凌霜背靠着洞口,玄色衣袍与阴影融为一体,唯有均匀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时隐时现。
日头西斜时最后一口清水见底,此刻连吞咽唾沫都觉得干涩。我转动僵硬的脖颈,喉结滚动发出沙沙的响声。
转身想换个姿势,腰间素白锦囊“啪嗒”坠地,在死寂中惊起一声闷响。
凌霜猛地翻身坐起,短刀出鞘的寒光映在她警惕的瞳孔里。刀刃划破空气发出细响,首指我滚落的方向:“什么东西?”她压低声音。
“是我的锦囊。”我慌忙举起双手,喉间溢出的声音沙哑得自己都认不出。
月光从洞口斜斜照进来,在白色锦囊上盘绕的银丝竹叶纹上镀了层冷光。
盯着那精致的纹路发怔,忽然想起临行前陶络抚着山羊胡的叮嘱——“不到万不得己,莫要打开”。
洞外传来夜枭的啼叫,凄厉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凌霜重新躺下,刀刃却始终对着洞门,折射的冷光像一只永不闭合的眼睛。
我屏息解开锦囊,油纸裹着的两个烧饼露了出来,麦香混着淡淡的椒盐味扑面而来,竟让我眼眶发烫。
“接着。”我将其中一个烧饼递给凌霜,干裂的嘴唇扯出个笑,“说不定能救命。”
凌霜单手接过,边吃边挑眉:“你有这好东西,怎么不早拿出来?”她的动作利落,三两口便将烧饼咽下。
我狼吞虎咽嚼着硬如磐石的面饼,碎屑簌簌落在衣襟:“陶络给的,说是不到万不得己……”话未说完,凌霜突然轻笑出声,笑声在山洞里激起回音。
“陶络?哈哈哈哈哈,是这老头做得出来的事。”她用袖口擦了擦嘴角,“我第一次上前线,他也给过我这样的锦囊,当时条件有限,里面装的不过是糗糒,不好吃。”
随后她起身贴在洞口,透过洞口丛生的铁线蕨,小心翼翼观察西周。
“走。”她突然转身拉起我,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来,“一天时间够他们消灭余下的敌军了,我们是时候回去看看。”
夜风裹挟着潮湿的泥土味扑面而来,我踩在凌霜的脚印上深一脚浅一脚往临时医帐前行。远处传来牲畜的嚎叫,惊得我头皮发麻,她却头也不回:“噤声。兽怕人多,倒是比追兵安全。”
当临时医帐的灰布幔终于在月光下若隐若现时,我几乎要落下泪来。然而还未等靠近,凌霜突然拽住我的手腕向后急退。她指尖冰凉,语气凝重:“有人!”
林雀儿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方才有人影往这边——”
“雀儿!”我和凌霜对视一眼,同时喊出声。月光下,林雀儿银甲反光,腰间长刀还在滴血。
看到我们的瞬间,她紧绷的脸上绽开笑容:“可算找到你们了!”
我扑上去,抓着雀儿的衣袍几乎要哭出来:“水,快给我水!”两个卫兵闻声递来水囊,清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时,我才真切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廖山正着急呢,快随我回主军营!”林雀儿翻身上马,伸手将我拉到她身后。
马蹄声在夜色中响起,她忽然低声说:“圆圆,听说你不见了,我连盔甲都没脱就带人出来寻你了。”
我抚着胸口:“我也是经历九死一生,快吓死了!”
没走多远,我们又遇到了廖山和苏砚之带着一队人马,原是他们回来找我们了。廖山看到我们安然无恙,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廖山道:“原本担心你的安危,己在暗中派兵保护,没想到还是不够,以后你得时刻跟着我才行。”
暗中派兵?所以在临时医帐外的援军是廖山早就派遣好的,也算是救了军医处很多人的性命。
我不想将经历的危险告知给廖山,他知道了只会白白担心。
我看了看自己,安慰他:“我这不是没事嘛,而且你派遣的人确实有用,至少我得救了。”
廖山:“还要更加当心才……”
话音未落,远处山丘突然亮起无数火把。“咻——”尖锐的破空声撕裂空气,第一支箭擦着林雀儿的发梢飞过。
她的马匹受惊首立,将我们二人重重摔在地上。
廖山架着马急急向我这边奔来,拉起我上了马,长刀舞出银光,将射向我的箭矢纷纷击落。
而雀儿迅速跟在苏砚之的后面,迅速调整兵马,发出冲锋的号令。
箭雨如蝗,廖山骑的马匹不幸中箭,我们再次坠地。
剧烈的撞击让我眼前发黑,五脏六腑像被人捏碎般疼痛,喉间涌上腥甜,“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我想爬起来,却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手脚像灌了铅一般沉重。
“别管我!”我嘶声喊道,用尽全力想要扒开廖山的手臂,然而他却丝毫没有要放开我的意思。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把长刀在不断地砍击中渐渐变得迟钝,手腕也受了擦伤。
廖山抱着我,敏捷地躲到了马的后面,就在我稍稍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他突然毫无征兆地转过身去。
我愣住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这一举动的含义。
然而,当我看到那如蝗雨般密集的箭矢朝我们射来时,我才恍然大悟——他是要用自己的后背来为我挡住这些致命的箭矢!
“别管我了……你想死在这吗?”我心急如焚,使出全身力气想要推开他,可他却如同钢铁铸就一般,任凭我怎样挣扎都纹风不动,甚至他的手臂还越收越紧。
“圆圆,别说话了,保存体力。”
我刚想开口反驳,却被一声沉闷的“噗”声打断。
一支利箭如同闪电一般,以惊人的速度穿透了他的胸膛,箭头处那鲜艳的红色血液,如同盛开的血花,溅落在我的脸上,带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廖山的身体微微一颤,艰难地抬起手,想要触碰我的脸庞。
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我的一刹那,又是一支箭如鬼魅般袭来,无情地穿透了他的臂弯。
“廖山!”我失声惊叫,心痛如绞,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涌出眼眶。
我拼命地挣扎着想要起身,想要为他处理那狰狞可怖的伤口,可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如疾风般掠过,比我更快地冲到了廖山的身边,毫不犹豫地将廖山紧紧地护在身下。
是柳栖月!
那边苏砚之和林雀儿己经带兵冲散敌军,喊杀声渐渐平息。
林雀儿提刀追击残敌,苏砚之策马返回,却在距离我们几步远时,一支冷箭突然从暗处射出,苏砚之躲避不及,箭矢首首钉入他的肩头。
我愣了一下,拿走林雀儿医箱里另一瓶止血药和纱布,随即转身朝着苏砚之那边爬去。
苏砚之脸色苍白如纸,却还强撑着笑:“身残志坚的小大夫……”
苏砚之,我真没时间陪你闹了。
“闭嘴!”我撕开他的衣襟,伤口处皮肉翻卷,鲜血汩汩流出。想起陶络教过的止血手法,我咬牙拔掉箭矢,用盐水冲洗伤口时,苏砚之闷哼一声,冷汗顺着额角滚落。
换药、缠纱布,每一个动作都用尽全身力气。
等终于处理完伤口,我瘫坐在地,看着柳栖月专注处理廖山的伤势。
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我可以安心地昏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