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碾碎夜雾,在郓城校场激起一片寒颤。
李慕白的旧伤处火辣辣地疼,那是三年前随父戍边时中箭留下的,每次大难临头便如火烧——和此刻突厥马队带来的危机感,竟像商量好的呼应。
"黄大哥!"他对着正往回跑的黄飞虎扬声,"让火铳卫把拒马桩往校场中央挪两丈!
慢燃引信的火药别用,换前日新制的快火!"话音未落,黄飞虎己拍马冲回火铳队,铁蹄溅起的泥点打在他铠甲上,震得腰间铜铃叮当。
周捕头带着二十个精壮汉子往东边城墙跑,刀鞘撞在砖墙上哐当作响。
他回头喊了声"大人放心",额角的汗珠子在火把下亮得像碎钻——上个月围剿山匪时,是李慕白从匪窝里把他被抓的独子抢出来的,这命,早该卖给李大人了。
小石头翻身上了赵若曦暗卫留下的青骢马,马尾辫被风扯得笔首。
他记得三天前李大人教他认突厥马镫的样式,此刻瞅着远处晃动的火把,喉结动了动——那些马镫的雕花,和大人说的一模一样。"驾!"他狠踹马腹,马蹄声里混着少年破音的喊:"长公主!
长公主!"
喊杀声先撞进耳朵,像淬了毒的箭。
五十骑突厥骑兵勒住马,为首的虬髯汉举着弯刀,用生硬的官话吼:"交出火铳图纸!
否则踏平郓城,把你们的血喂狼!"月光下,他腰间挂着的狼头坠子泛着幽光,和李慕白袖中的玉佩纹路如出一辙——那是三年前突厥可汗赠给父亲的"结盟信物",后来父亲因不肯交出火器图纸,被诬通敌斩首。
"放第一排!"黄飞虎的吼声震得火铳队旗杆乱晃。
二十支火铳同时喷吐火舌,最前排的突厥马应声而倒,骑手被甩出去撞在拒马桩上,血花溅在"李"字战旗上,像朵狰狞的红梅。
虬髯汉的弯刀劈落半支箭,脸上却笑出白牙:"汉人火器,也不过如此!"他挥刀指向校场,"给我冲!
踏平演武场!"
第二波冲锋比夜风更疾。
有突厥骑兵竟举着浸过水的牛皮盾,火铳弹打在上面只冒青烟。
李慕白盯着那盾,后槽牙咬得咯咯响——哈桑招供时没提这个,看来突厥人早有备而来。
他摸向袖中狼头玉佩,指尖触到内侧刻的"签到"二字,心跳陡然加快。
"系统!"他在心里低喝,"今日签到奖励!"
"叮——检测宿主处于危机状态,触发特殊签到。
获得《机关陷阱图·绊马索改良版》。"
李慕白的眼睛亮了。
他抄起腰间铁哨猛吹,三长两短的哨音刺破喊杀。
正在装填火铳的李老三猛地抬头,见大人冲他比了个"三"的手势——那是前日演练时约定的暗号,代表触发第三层陷阱。
"挖!"李老三吼了一嗓子,带着几个工匠扑向校场边缘的草垛。
他们扯开伪装的稻草,露出埋在地下的青铜轮盘,用力一扳——地面突然裂开数道缝隙,拇指粗的铁索如毒蛇窜出,精准缠住最前排战马的马蹄。
"噗通!"为首的虬髯汉连人带马栽进陷阱,铁索上的倒刺扎进马腿,马痛得人立而起,将他甩进旁边的绊马坑。
坑里的削尖木刺穿透皮甲,他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汉人...好阴的招!"
火铳队趁机装填完毕。
黄飞虎举着令旗转了半圈,三百支火铳同时抬高半寸——这是前日李慕白教的"抛物线射击法",子弹如暴雨砸向密集的骑兵群。
突厥人终于乱了阵脚,有人掉转马头,却被后面的马群挤得撞在城墙上。
"追!"黄飞虎抽出腰刀,"别放跑了带头的!"
但李慕白按住了他的手腕。"够了。"他望着逐渐退去的马蹄声,额角的汗顺着下颌滴在狼头玉佩上,"他们还会再来,但今夜...我们立威了。"
校场的火把被风吹得忽明忽暗。
李老三蹲在火药箱旁数箱子,突然骂了句:"他奶奶的!
少了两箱!"
"是孙大牛。"
声音从阴影里传来。
周捕头押着个佝偻的身影走过来,那人正是火铳卫队的老兵孙大牛。
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左边耳朵缺了半块——方才战斗最激烈时,周捕头看见他往马厩方向溜,追上去时正撞见他往突厥人的马背上塞什么。
"大人,"周捕头把从孙大牛怀里搜出的火药引信扔在地上,"这老小子把快燃引信换成了慢的,还说...说家里老母病了,突厥人给了五百两。"
李慕白弯腰捡起引信,指尖被粗糙的火药粒硌得生疼。
他想起半月前孙大牛跪在他面前,求预支三个月饷银给老娘抓药,自己当时拍着他肩膀说"兄弟的难处,我担着"。
"带下去。"他声音轻得像叹息,"审清楚,所有同党。"
孙大牛突然跪下来,拽住李慕白的衣角:"大人!
我就是鬼迷心窍...求您看在我跟着您剿匪时挡过刀的份上..."
"挡刀?"李慕白蹲下来,盯着他发红的眼,"上个月西市粥棚,你替老妇人挡过流民的拳头;前天演武场,你教新兵装弹时说'手稳心才能稳'。"他轻轻抽回衣角,"这些,我都记着。"
夜更深了。
赵若曦带着暗卫赶到时,只看见李慕白独自站在点将台上,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手里攥着孙大牛的火铳令牌,牌面刻的"忠"字被磨得发亮——那是他亲手给每个火铳卫打的。
"明日卯时,校场集合。"他对着夜风说,声音里裹着冰碴子,"该让有些人,看看什么叫...郓城的骨头。"
晨雾未散时,校场青砖被露水浸得发暗。
三百火铳卫列成方阵,甲叶相碰的轻响里裹着压抑的低语——昨夜孙大牛被押走的消息早传开了,此刻人人盯着点将台,喉结随着晨风吹动的"李"字旗一起发颤。
李慕白站在台边,玄色官袍下摆沾着露水。
他望着队列里那个空了的位置——孙大牛总爱站第三排左数第七个,枪头擦得比谁都亮——喉结动了动。
黄飞虎站在他右侧,手按刀柄的指节发白;周捕头立在左侧,目光像刀,扫过人群时,几个交头接耳的新兵立刻闭了嘴。
"列队!"黄飞虎突然暴喝。
三百人同时跺脚,声震得点将台木栏嗡嗡响。
李慕白向前一步,晨光穿透雾霭,在他眉间投下冷白的影。"孙大牛,出列!"
两名刀手押着人从校场西侧过来。
孙大牛的囚衣浸透冷汗,左脚踝拖着铁镣,每走一步都磕在青石板上。
他抬头望了眼李慕白,张了张嘴,却只咳出带血的唾沫——昨夜审他时,他咬碎了藏在牙缝里的毒囊,虽被救回,嗓子却废了。
"孙大牛,通敌卖国。"李慕白声音像浸了冰,"昨夜突厥人能摸到演武场,是他换了慢燃引信;火药箱少的两箱,是他藏在马厩草堆里,准备今夜送出去。"
队列里炸开抽气声。
有新兵攥紧了火铳,指节泛白;老兵们抿着嘴,眼尾发红——他们都记得孙大牛教新兵装弹时,总说"手稳心才能稳"。
"哈桑,突厥细作。"李慕白抬手,两名暗卫押着个络腮胡男人从侧门进来。
那男人脖颈挂着铁枷,正是前日被擒的突厥商队首领,"他供认,三个月前就买通了孙大牛,要偷火铳图纸。"
哈桑突然暴起,铁枷撞得暗卫踉跄。
他用突厥语嘶吼着扑向李慕白,却被周捕头飞起一脚踹中胸口,摔在台边。"大人!"周捕头抽出腰刀架在哈桑颈间,"末将替您宰了这狗东西!"
"且慢。"李慕白弯腰拾起哈桑掉在地上的狼头匕首,刀柄刻着的突厥文在晨光里泛冷,"让火铳卫看看,背叛的下场。"
他转身看向队列,目光扫过每张年轻的脸:"军法有云,通敌者,斩!"
刀手的鬼头刀出鞘时,晨雾突然散了。
孙大牛瘫坐在地,眼泪混着血水淌在青石板上,嘴张得老大,发出嗬嗬的呜咽——他望着第三排左数第七个位置,那里立着个新兵,正攥着他留下的火铳,枪杆被握得首颤。
"斩!"
刀光闪过,两颗人头滚落在地。
校场鸦雀无声,只听见小石头的抽噎——他前日还跟着孙大牛学擦枪油。
黄飞虎重重拍了下他的肩,小石头猛地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了回去。
李慕白弯腰拾起孙大牛的火铳令牌,"忠"字被磨得发亮。
他举起令牌,声音突然放软:"我知道,你们里有人爹娘病了,有儿等米下锅。"他从怀中取出一叠纸,"这是新饷银条例:每月初五日发饷,家有老弱病残者,额外加半饷;立军功者,赏田亩、记官身——我李慕白,用头顶乌纱作保。"
队列里响起抽鼻子的声音。
有老兵抹了把脸,吼道:"大人待我们如兄弟,咱这条命,就给大人扛枪!"
"扛枪!"三百人齐声吼,声浪掀得"李"字旗猎猎作响。
黄飞虎眼眶发红,一拳砸在胸口:"末将愿带火铳卫,为大人踏平突厥王庭!"
周捕头摸出酒囊灌了口,把剩下的酒泼在孙大牛血渍上:"这酒,敬兄弟的错;这血,记郓城的骨!"
李慕白望着群情激奋的士兵,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狼头玉佩——系统今早的签到奖励是《军屯策》,他正打算等会儿和黄飞虎商量如何在城外开荒地。
可就在这时,校场东门传来马蹄声。
"大人!"暗卫翻身下马,怀里揣着个镶金丝的信筒,"汴京急件,长公主亲封。"
李慕白接过信筒,封泥上的丹凤印还带着余温。
他拆开信笺,只扫了两行,眉峰便紧紧拧起——信里说,枢密院新换了知院,正严查各州县火器私造;更要紧的是,有人参他"私练兵甲,意图不轨"。
晨风吹起信笺一角,墨迹被吹得模糊。
黄飞虎凑过来:"大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李慕白将信笺折好收进袖中,望着校场里重新整队的火铳卫,目光沉得像深潭:"无事。"他拍了拍黄飞虎的肩,"你带弟兄们去领新饷,顺便把《军屯策》发给各队头目。"
等黄飞虎带着人走远,他才摸出信笺又看了眼。
远处传来新兵们的笑骂声,混着铁匠铺打制火铳的叮叮声。
他望着东方渐亮的天色,袖中狼头玉佩突然发烫——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检测到重大危机,明日签到奖励升级为《朝堂权术要略》。"
李慕白捏紧信笺,指节泛白。
他望着城墙上飘起的炊烟,轻声道:"既来之...便接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