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的烛火被穿堂风掀得一跳,林青山粗粝的手掌重重拍在案上,震得酒坛里的女儿红晃出几滴:"李大人是说,河北军的偏将赵元霸,竟和太行山的'黑风寨'勾连?"
孙二狗正着腰间钢刀,闻言刀尖"噌"地挑开半寸,眉骨上那道刀疤跟着抽了抽:"那伙山贼上个月还劫了我表舅的粮车,当时我就觉着蹊跷——寻常土匪哪敢动带官印的粮车?
合着背后有官军撑腰!"
李慕白扯下染血的衣襟,露出肋下深可见骨的刀伤。
方才夜奔时被追兵砍的那刀,此刻正泛着灼痛,却让他的声音更冷:"我在邻县见到了赵元霸的亲兵,他们身上的玄甲绣着'镇北'二字——那是河北军独有的标记。"他摊开苏锦年刚取来的《郓城布防图》,指尖点在城北三十里的青石峡,"他们要的是郓城的粮道,更要我的命。"
林青山突然弯腰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抖开竟是半张焦黑的图纸:"大人前儿给的《火器图谱》,我照着试了三回。"他粗糙的指腹抚过图上歪扭的火铳纹路,眼里泛起光,"头两回炸膛,第三回......"他从桌下提出个铁管,"能打穿三寸厚的榆木板。"
孙二狗凑过去,钢刀往铁管里一探:"这铁管子能杀人?"
"比刀快,比箭远。"李慕白按住那铁管,掌心能感受到未散的热度,"我要组建一支火铳卫队。
五十人,每人配两杆,专打突袭。"
林青山猛地灌了口酒,酒液顺着胡须往下淌:"火药我能改良!
前儿在铁匠铺翻出半车硝石,再加点硫磺......"他突然压低声音,"边军的火药配比我记着呢,当年我给种将军铸炮,他偷偷教过我。"
孙二狗"唰"地单膝跪地,钢刀戳地发出闷响:"末将愿当这火铳卫的队长!
那帮山贼我熟,夜里翻山越岭跟走自家后院似的,训练的事儿交给我!"
李慕白伸手虚扶,目光扫过两人——一个是被排挤回乡的老匠师,一个是刚招安半年的"二寨主",此刻眼里都燃着团火。
他扯过案上的《郓城布防图》,用炭笔在青石峡画了个圈:"今夜子时,我要你们把火铳卫的影子都藏进土里。"
是夜,县衙后宅。
李慕白支开所有随从,将门关得严丝合缝。
月光透过窗纸漏进来,在他掌心投下一片银白。"系统,签到。"他默念,眼前浮现出熟悉的光幕——
【今日签到成功,获得《改良版火药配方》(可提升火药稳定性30%,爆炸威力20%)、《基础弩箭制作方法》(含三棱破甲箭头设计)】
他指尖轻触光幕,两张泛黄的纸页便落在案上。
配方里用朱砂标着"硝硫炭比例7:2:1",弩箭图上画着带倒刺的箭头,旁边批注"浸乌头汁,见血封喉"。
"林师傅,这配方你看看。"次日卯时,李慕白踢开铁匠铺的门,正撞见林青山蹲在炭炉前,鼻尖沾着黑灰,手里举着截烧红的铁管。
老人接过纸页只扫一眼,突然跳起来撞翻了炭盆:"老天爷!
这配比......比边军的还精!"他抓起铁管往水里一淬,"三日后,我给大人交十杆能连射两发的火铳!"
孙二狗的训练更狠。
他挑了五十个精壮汉子,全是从前跟着他劫道的"老兄弟",还有几个被他揍服的县衙捕快。
夜里三更,他带着人摸黑往青石峡跑,每人扛着二十斤的沙袋,火铳用布裹了绑在背上。"枪子儿不长眼!"他扯着嗓子吼,"装填慢半息,死的就是你边上的兄弟!"
第五日深夜,苏锦年掀着醉仙楼的门帘进来时,鬓角还沾着露水。
她将半块染血的丝帕拍在李慕白案上:"赵元霸的人在赌坊说漏了嘴,三日后寅时,黑风寨的两千人会从青石峡杀过来,他带五百河北军在后面压阵。"她指尖划过丝帕上的暗纹,"千机阁的线人确认过,丝帕是黑风寨二当家的。"
李慕白将火铳往桌上一磕,震得茶盏跳起来:"提前设伏。"
战斗那日,山林里浸着薄雾。
李慕白猫在青石峡的巨石后,火铳的铁管贴着脸颊,能感受到晨露的凉意。
五十名火铳卫分散在两侧山壁,孙二狗趴在他右边,钢刀咬在嘴里,正用刀尖在地上画着倒计时。
"来了。"苏锦年的声音从身后的树上传来。
她攀在树杈上,像只灵巧的猫,发间的银簪闪了闪——那是示警的信号。
马蹄声由远及近。
黑风寨的先锋骑队冲进峡口时,马背上的土匪还在啃烧鸡,刀枪随意挂在鞍边。
为首的刀疤脸扯着嗓子唱山歌,声音撞在山壁上,惊起一群寒鸦。
"放!"李慕白低喝。
第一排火铳同时炸响。
震耳欲聋的轰鸣里,刀疤脸的头颅突然开了花,红的白的溅了后面的骑手一脸。
那骑手的马受了惊,前蹄扬起,将他甩进路边的荆棘丛。
第二排火铳紧接着响起,这次瞄准的是马腿——惨叫声里,三匹战马栽倒,将后面的队伍堵成一团。
"狗日的!
有埋伏!"土匪们终于反应过来,慌忙拔刀搭箭。
可还没等他们拉开弓,第三轮齐射又到了。
火铳的铅弹穿透皮甲,在人群里开出血洞。
二十步外,林青山端着改良后的火铳,眯眼瞄准——那个穿玄甲的将官,肩上的"镇北"绣纹在晨雾里若隐若现。
"砰!"
赵元霸突然惨叫,左肩炸开个血窟窿。
他的玄甲被铅弹掀飞半片,露出底下青紫色的肌肉。
周围亲兵慌忙护主,却见山壁上的火铳卫己经开始装填——林青山新教的"轮射法",前排装填,后排射击,根本不给敌人喘息的机会。
"撤!
撤!"赵元霸捂着伤口翻身上马,玄甲上的血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串暗红的梅花。
黑风寨的土匪早没了刚才的凶横,哭爹喊娘地往峡口外跑,连掉在地上的刀枪都顾不上捡。
孙二狗吐掉嘴里的钢刀,冲山壁上吼:"追?"
"不追。"李慕白擦了擦火铳上的硝烟,目光落在赵元霸逃跑的方向,"留条尾巴。"他转身时,肋下的旧伤又开始疼,却笑得比晨雾里的阳光还亮,"他们会带更厉害的人来。"
山风卷起地上的血污,吹向郓城的方向。
远处,有穿飞鱼服的身影隐入林梢,腰间的绣春刀在雾里闪了闪,像是某种蛰伏的警告。
战斗结束的青石峡还弥漫着硝烟,李慕白踩着带血的青石板,靴底黏着未干的血渍。
他弯腰捡起半片玄甲残片,指腹着上面"镇北"二字的绣纹——这是河北军的标记,可满地的尸体里,玄甲兵不过三十余具。"孙二狗。"他唤了声。
"在!"那汉子提着带血的钢刀跑过来,刀疤在晨光里泛着青。
"黑风寨来了多少人?"
"回大人,先锋骑队约莫三百,后面跟着的步卒看旗号有千把人。"孙二狗挠头,"可方才这通打,死的伤的加起来不过五百,剩下的全跑了。"他突然瞪大眼睛,"赵元霸那老匹夫没把压阵的五百河北军带过来!"
李慕白将玄甲残片攥紧,指节发白:"他留着主力呢。"
山风掠过林梢,苏锦年从树杈上翩然跃下,绣着并蒂莲的裙角沾了几片枯叶。
她递过一方素帕,上面用密语写着几行小字:"千机阁在沧州的线人传来消息,赵元霸昨日派了快马去青州。"她指尖点在"青州"二字上,"那里是吴老三的地盘。"
"吴老三?"孙二狗啐了口,"那龟孙原是京东路的盐枭,现在招安了当团练使,手底下有三千私兵!"他刀疤一跳,"赵元霸这是要搬救兵!"
林青山扛着杆还在发烫的火铳挤过来,黑灰蹭了半张脸:"大人,我数了,方才打出去的铅弹有三成卡壳。"他拍了拍铳管,"这铁管子经不住连射,得换精铁重铸。"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我昨夜试了新配比的火药,加了点松脂,燃烧更稳当。"
李慕白扫过众人,目光落在案上那半张染血的布防图上。
他扯下外袍系在腰间,露出里层染血的中衣:"孙二狗,带火铳卫去城北扎营,每日加练夜战装填——赵元霸要是夜里来,咱们的火铳得比月光还亮。"他转向林青山,"铁匠铺加三班倒,十日内我要五十杆精铁火铳,弹槽加宽半寸。"最后看向苏锦年,眼里浮起笑意,"苏姑娘,劳烦你再入青州城,替我查查吴老三的粮道——他要发兵,总得吃粮不是?"
苏锦年掩唇轻笑,银簪在鬓边晃了晃:"李大人这是要断他的腿?"
"断腿不够。"李慕白抽出腰间火铳,对着天空扣动扳机。"砰"的一声,惊飞了三只寒鸦,"得让他连牙都剩不下。"
是夜,郓城城墙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
李慕白站在女墙后,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影。
那里有马蹄声踏碎夜色,正朝着青州方向疾驰——赵元霸的亲兵捂着左肩的伤口,怀里揣着吴老三的密信。
信上只有八个字:"郓城势弱,速发救兵。"
山风卷着未散的血腥气钻进领口,李慕白摸了摸肋下的旧伤,那里的灼痛比任何警钟都清晰。
他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掀起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