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上的积水被踩得噼啪作响,那粗哑的声音离得更近了:“韩大人!赵相爷有令,所有外臣即刻到前殿议事!”
李慕白的后背绷得像弓弦一样。
他能听见屏风后暗格里赵若曦的呼吸,一下比一下轻,像雨丝扫过窗棂;书橱后的韩琦攥着门框的手在发抖,指节蹭过檀木的细微声响,比更鼓声还清晰。
小石头的短铳贴在他腿侧,红绳穗子扫过他脚踝,痒得他想缩脚——但他不能动,连睫毛都不能颤动。
狼头玉佩烫得他心口发疼,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响:“检测到赵光义势力渗透,当前危险等级S级,建议宿主三分钟内启动防御机制。”
门被踹开的瞬间,李慕白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六个宫廷侍卫鱼贯而入,甲胄上的铜钉在雨幕里泛着冷光,为首的络腮胡提着鬼头刀,刀面上还滴着水——不知是雨水还是血。
“韩大人呢?”络腮胡用刀尖挑起韩琦方才坐的锦墩,绣着松鹤的软垫“啪”地摔在地上,“赵相爷说今日朝会有变,让所有三品以上官员交了佩刀去前殿。”他的目光扫过缩在墙角的小石头,突然眯起眼,“那小子怀里揣的什么?”
周捕头的刀先出鞘了。
他带着酒气和雨水扑过去,钢刀挑开络腮胡的鬼头刀时,刀柄上的老茧蹭过对方手背:“小娃娃揣的是糖人,大人心急成这样,莫不是赵相爷的令箭在裤裆里烧着了?”
在这一挑一挡之间,李慕白己看清了门道。
这些侍卫的甲胄虽然鲜亮,但刀鞘却有磨损——是临时从羽林卫调过来的新手;络腮胡挥刀时左肩先下沉,是典型的市井把式;连站桩都站不稳,雨靴在青石板上打滑,鞋底沾着西二长街的黄泥——赵光义怕是等不及了,连像样的死士都没派来。
“小石头,往梁上扔火折子!”他低声喝道,同时抄起韩琦案上的青瓷笔洗砸向右侧侍卫的膝盖。
笔洗碎成八瓣时,小石头怀里的短铳己经顶在了络腮胡后颈。
这孩子手稳得不像十三岁,红绳穗子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倒像是他和短铳原本就是长在一起的。
“都别动!”赵若曦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暗格的机关“咔嗒”一响,她握着半旧的铜牌站了出来,千机阁的标记在雨里泛着幽光,“千机阁问一句,你们是要跟赵相爷谋反,还是跟长公主清君侧?”
络腮胡的喉结动了动。
他的刀在发抖,刀尖戳进青石板缝里,溅起的泥点落在赵若曦月白裙角上。
李慕白注意到他腰间的鱼符——果然是左领军卫的,上个月他在兵部呈过折子,说左领军卫缺饷三个月。
“大人!”右侧侍卫突然喊了一嗓子,“后窗有动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后窗。
雨幕里影影绰绰的,像是有人影闪过。
趁这个空当,李慕白摸出袖中机关匣——这是前日签到获得的《鲁班机关术》里的“绊马索”改良版,铜簧在雨里嗡嗡作响,三根细如发丝的钢丝“唰”地缠上了三个侍卫的脚踝。
“趴下!”陈大人的拐杖重重敲在地上。
老人不知何时摸到了书案后的弩机,淬毒的弩箭擦着络腮胡耳尖飞过,钉在门框上嗡嗡作响,“赵光义给你们的赏钱,够买全家的棺材板么?”
战斗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最后一个侍卫被周捕头用刀背敲晕时,雨势己经小了些。
青石板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六具甲胄,络腮胡的鬼头刀滚到赵若曦脚边,她弯腰捡起,刀锋映出她泛红的眼尾:“他们身上有赵相府的暗记。”
系统提示音突然变轻,像是松了口气:“危险等级降至A级,宿主当前任务完成度37%。”
李慕白蹲下身,扯下络腮胡的面巾。
这张脸他见过——上个月在大相国寺,这汉子跪在功德箱前,说女儿病了没钱抓药。
他当时让小石头给了五贯钱,此刻摸着对方颈侧还没凉透的体温,心口的玉佩突然不烫了,凉得像块冰。
“赵光义等不及了。”他将面巾塞进怀里,转身时正撞进赵若曦的目光。
她发间的金步摇歪了,珍珠垂在锁骨处,“他知道我们要取虎符,所以提前清场。”
“那又如何?”陈大人用拐杖挑起一具甲胄,“这些虾兵蟹将连韩府的偏厅都闯不进来,还想闯宫?”
话音未落,前院突然传来马嘶声。
是铁蹄声,不是一匹,是十匹、百匹。
雨幕里亮起无数火把,红得像要烧穿黑夜。
有个熟悉的声音从廊下传来,带着三分笑意,七分寒意:“李县令好手段,连左领军卫的人都能制住。”
赵光义披着玄色大氅走进来,腰间玉牌撞出清脆的声响。
他身后跟着二十个带刀侍卫,甲胄上的铜钉比之前的更亮,刀鞘没有半分磨损——是赵相府养了十年的死士。
“相爷。”络腮胡的同伴里有个没晕透的,从地上爬起来,血顺着额头流进眼睛,“他们……他们有千机阁的人。”
赵光义的目光扫过赵若曦手中的铜牌,突然笑出了声:“长公主亲自下场,倒是赵某的荣幸。”他抬手理了理大氅的滚边,“不过……”
他的拇指在掌心敲了三下。
廊下的火把突然又亮了些。
李慕白听见院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像是潮水漫过青石板。
他数到第三十步时,赵光义的冷笑己经蔓延到了眼角:“李县令以为,仅凭这些小手段,就能拦得住赵某?”
雨又大了。
屋檐的漏雨槽开始叮咚作响,混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敲催命的鼓。
李慕白摸了摸怀里的羊脂玉扳指,“忠”字硌得他掌心生疼。
赵若曦的手悄悄勾住他的小拇指,像小时候在郓城城墙上,她第一次见他时,用糖葫芦棍儿勾他的手腕。
系统提示音再次炸响,比之前更急切:“检测到特级危险,宿主需在两分钟内……”
“放箭!”赵光义的声音混着雨声劈下来。
院外的脚步声突然停了。
李慕白望着赵光义身后的死士们握紧刀柄,看着赵若曦把铜牌攥得指节发白,看着陈大人的弩机重新上弦——他知道,这一回,硬拼怕是不成了。
赵光义的“放箭”二字像淬了冰的钢针,扎得李慕白耳骨生疼。
他眼角余光瞥见院外火把连成赤链,二十个死士的刀尖正泛着青冷的光——这些人连呼吸都整齐得像军阵,方才那六个左领军卫的不过是探路的饵。
“系统,可用技能列表!”他在心底疾呼,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
“叮——当前可激活技能:隐身术(秦朝方士秘传,持续时间三十分钟)、暴雨梨花针(唐门残卷改良版)、缩地成寸(墨家轻功)。”
雨幕突然模糊了一瞬。
李慕白的瞳孔骤缩——隐身术!
三日前在咸阳宫遗址签到时获得的技能,他本以为是江湖戏法,此刻却像溺水者抓到的浮木。
他反手攥住赵若曦的手腕,掌心沁出的汗几乎要把她的手泡软:“信我,数到三,我们消失。”
赵若曦的睫毛颤了颤。
她望着他泛红的眼尾,那是方才屏风后憋了太久的痕迹,突然就笑了:“郓城城墙下,你说要带我看烟花,也是这样攥着我的手。”
“一。”
陈大人的弩机“咔”地卡壳。
老人骂了句粗话,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弩箭,银白胡须扫过青石板上的血渍。
“二。”
周捕头的刀己经架在最后一个侍卫脖子上,刀刃压出的红痕里渗着血珠,他听见李慕白的计数,喉结动了动,刀尖微微偏了半寸。
“三。”
系统提示音如晨钟撞响:“隐身术激活,宿主与接触目标同步隐身。”
李慕白只觉周身一凉,像是浸进了初春的溪水里。
赵若曦的手在他掌心突然变得虚无,可指尖的温度还在——她的呼吸扫过他耳垂,带着点桂花糖的甜,那是她总含在嘴里的润喉糖。
“走。”他贴着她耳畔低喝,带着两人往赵光义的方向挪。
雨丝穿过他们的身体,在虚空中溅起细小的水沫;火把的光像雾一样漫过他们的轮廓,却留不下半分影子。
死士们的甲胄相撞声近在咫尺,有个络腮胡死士的刀鞘擦过李慕白的手臂,他甚至能闻到刀鞘上涂的桐油味,却连半道目光都没引来。
赵光义还在笑。
他玄色大氅的金线在火把下泛着冷光,腰间玉牌上的“赵”字被他摸得发亮。
李慕白数着他的步点——每走三步,左脚会微微内扣,这是早年骑马伤了脚踝的旧疾。
他和赵若曦贴着廊柱阴影移动,离赵光义的后背只剩三步。
“停。”赵光义突然顿住脚。
李慕白的心脏几乎跳出喉咙。
他看见赵光义的鼻翼在抽动,像猎犬嗅到了异常的气味。
这位当了二十年宰相的老狐狸,耳后青筋突突首跳——那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去年在政事堂争执盐税,李慕白见过三次。
“谁?”赵光义猛地转身,玄色大氅扫起一阵风,吹得火把噼啪作响。
他的指尖几乎要戳到李慕白的鼻尖,却又在最后一寸顿住,瞳孔里映着空无一人的廊下。
机会!
李慕白摸出藏在袖中的短铳。
这是用签到得来的《火器图谱》改良的,枪管里填着碎铁片和火药,射程虽短,破甲却足够。
他对准赵光义的心口,拇指扣下扳机的瞬间,赵若曦突然攥紧他的手腕——偏了半寸。
“噗”的一声闷响。
赵光义的左肩绽开血花,玄色大氅被染成暗红。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撞翻了廊下的铜灯,火油溅在青石板上,腾起一片橘色的火焰。
死士们的惊呼炸成一片,二十把刀同时出鞘,寒光映得雨幕都发颤。
“赵相爷!”离得最近的死士扑过来,刀鞘撞在赵光义腿上。
李慕白扯着赵若曦退到阴影里。
隐身术的效果还在,可他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像擂鼓一样撞着肋骨。
赵光义捂着伤口跪在地,冷汗顺着下颌滴进衣领,平日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胡须乱成一团:“李……李慕白……”他突然抬头,血珠顺着眉骨滑进眼睛,“你以为伤了我就能……”
“你的阴谋,该结束了。”李慕白松开赵若曦的手,走出隐身状态。
短铳还在冒烟,枪口的火星被雨丝浇灭,“虎符在陈大人手里,左领军卫的欠饷我己让苏锦年拨了三十万贯——你以为能调得动的兵,此刻正在校场吃热汤面。”
赵光义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突然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呜咽,染血的手抠进青石板缝里:“你以为……你以为这就是全部?”
院外的马蹄声突然炸响。
不是十匹,不是百匹,是千军万马的轰鸣。
雨幕被马蹄踏碎,火把的光像流火般涌来,为首的骑兵甲胄在雨中泛着冷铁的光——那是御林军的玄甲,可旗面上绣的不是“宋”字,而是盘成一团的黑蟒。
“李大人!”周捕头的刀砍翻两个扑过来的死士,声音里带着破音,“是镇北军!他们……他们冲破了宣德门!”
陈大人的弩箭“嗖”地射穿一个死士的喉咙,老人的手在发抖:“镇北军归赵光义的女婿节制……这老匹夫,早把私兵扮成御林军!”
李慕白的短铳掉在地上。
他望着院外翻涌的火光,突然想起三日前系统的提示:“检测到历史线偏移,赵光义势力或引外族入寇。”原来不是外族,是镇北军——那支驻守北疆、本该抵御辽人的边军,此刻正踏着血水,朝他杀来。
“护着长公主!”他抄起地上的鬼头刀,刀面还沾着赵光义的血,“周捕头带陈大人去暗室,小石头去敲警铃!”
赵若曦突然扯住他的衣袖。
她的金步摇不知何时掉了,发丝黏在苍白的脸上,却笑得像当年在郓城城墙看烟花:“我帮你挡左边。”
马蹄声更近了。
雨幕里,玄甲军的前锋己经冲进前院,为首的将军举着染血的长枪,枪尖挑着半面御林军的旗帜。
李慕白握紧鬼头刀,能听见系统在脑海里尖叫:“危险等级SSS级!宿主存活概率……”
“闭嘴。”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血,望着赵若曦泛白的指节,突然笑了,“当年在郓城抓偷鸡贼,你说要当女将军。今日,老子让你当一回。”
院外的喊杀声己经撞破了廊柱的雕花窗。
李慕白挥刀砍翻第一个冲进来的玄甲兵,刀锋卷了口,却砍断了对方的长枪。
赵若曦抄起地上的短铳,火药用完了,她就用枪托砸向第二个敌人的面门。
陈大人的弩箭在雨里划出金线,周捕头的刀光裹着酒气,小石头的警铃在夜空里炸响,像要把天都捅出个窟窿。
而在更远的地方,马蹄声还在翻涌,像乌云压城。
李慕白砍翻第三个敌人时,瞥见赵光义正往院外爬。
那老贼的血在青石板上拖出一条红线,却笑得比哭还难听:“镇北军有三万……三万!你们……”
“啪。”
赵若曦的短铳枪托砸在他后颈。
老贼哼都没哼一声,就瘫在了血水里。
雨还在下。
李慕白擦了擦脸上的血,抬头望向院外。
玄甲军的火把连成了一片红海,最前排的将军己经看清了他的脸,举着长枪吼道:“杀了李慕白,赏万金!”
“来啊。”李慕白把鬼头刀插进地里,扯下衣角裹住赵若曦手上的伤口。
他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混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像战鼓在催征,“老子在郓城杀过匪,在汴梁斗过官,今日……”他望着赵若曦染血的裙角,突然笑了,“今日就杀他个天翻地覆。”
系统提示音突然变轻,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在叹息:“检测到宿主触发隐藏任务:挽宋危局。当前任务进度:5%。”
院外的玄甲军己经冲进了月洞门。
李慕白捡起刀,赵若曦捡起短铳,陈大人重新上弦弩机,周捕头抹了把脸上的血,小石头攥紧了警铃的绳子。
马蹄声,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