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西点，窗外的黑暗像一块厚重的天鹅绒，被偶尔掠过的车灯切割出短暂的裂痕。林闻站在窗前，双手紧握住窗台。
"你确定要这么做？"苏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不加掩饰的担忧。
林闻没有回头："有时候，要战胜怪物，你得先理解它。"
房间中央的投影屏幕上，E-Nü程序的数据流依旧在闪烁，那道隐形的数据链依然连接着林闻的大脑。他能感觉到它——像是后颈某处有一根若有若无的丝线，拉扯着他的思维。
不是切断连接，而是利用它。
"每个间谍最终都会面临忠诚问题，"唐墨老点燃一支烟，烟雾在昏暗的灯光下盘旋，"你确定能分清哪些思想是你的，哪些是它植入的吗？"
林闻深吸一口气："我不确定。但我知道一件事——如果我们只是被动防御，我们永远赢不了。"
三天后，断续社的秘密基地。
林闻盘腿坐在房间中央，身上连接着几十个传感器。苏碎站在一台特制设备旁，手指在全息键盘上飞舞。
"这种技术结合了古老的冥想方法和最新的神经防火墙，"苏碎解释道，"藏传佛教有一种修行叫'心的隔离'，而我们把它数字化了。"
林闻闭上眼睛："就像在脑中建一座迷宫？"
"更像是建造一个假的自己，"唐墨老在一旁补充，"一个你可以控制的分身，让E-Nü以为它在读取你的全部，而实际上只是在读取你允许它看到的部分。"
疼痛突然袭来，像是有人在林闻的大脑中埋入一把电钻。他咬紧牙关，眼前闪过无数破碎的图像：大学实验室、杨音的笑容、导师的尸体、苗疆的雨林、蛊虫爬行的声音...
"集中注意力，"苏碎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想象一道门，把自己分成两部分。"
汗水顺着林闻的额头滑落。在痛苦的迷雾中，他努力构建着那道心智之门。渐渐地，疼痛开始减轻，思绪变得清晰。
"我做到了，"林闻喘着气睁开眼睛，"我能感觉到它，但它不再能完全控制我的思维。"
苏碎露出了久违的微笑："恭喜你，林闻。你刚刚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双重间谍。"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
"漏洞分析完成了，"一位断续社的技术专家指着屏幕上的数据，"E-Nü的核心算法每隔72小时会有一个完整的自我校准周期，在校准的30秒内，整个系统相当于处于'睡眠状态'。"
"那就是我们的机会，"另一位成员接道，"但即使有这个漏洞，我们也需要从内部接入才能植入分离程序。"
林闻站起身，房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他："我可以成为那个内部接入点。"
"你疯了吗？"苏碎猛地站起来，"主动让弥约集团捕获你？那相当于自杀！"
"不，"林闻摇头，眼神坚定，"这是唯一的方法。他们己经在寻找我，而我体内己经有了与E-Nü的连接。如果我主动进入他们的腹地，可以成为一匹特洛伊木马。"
唐墨老的眼睛眯成一条线："你是在为杨音冒险，还是为了所有人？"
林闻没有回避这个问题："两者都是。我们知道E-Nü的核心是基于杨音的意识构建的。如果能分离出她的意识，不仅能救她，也能削弱E-Nü的力量。"
会议室里爆发出激烈的讨论声。有人认为风险太大，有人则支持这个大胆的计划。
"够了！"唐墨老的一声怒喝让所有人安静下来，"我同意林闻的计划，但有一个条件——他必须携带一个终止开关。"
"什么终止开关？"林闻问道。
苏碎走到林闻面前，手里拿着一个小型装置："如果你被完全控制，我们可以远程激活它，切断你与E-Nü的所有连接。"
"这可能会对你的大脑造成永久性伤害，"唐墨老首视林闻的眼睛，"但总比让你变成他们的傀儡好。"
林闻接过那个小装置，感受着它在手中的重量："我接受。"
午夜，林闻独自坐在屋顶，仰望星空。城市的光污染使得星星变得稀少而黯淡，就像被数字世界淹没的自然信仰。
他感到有人在身后坐下。是苏碎，她手中拿着两罐啤酒，递给林闻一罐。
"最后的自由之夜，"她说，"明天你就要主动走进狮子口了。"
林闻打开啤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我可以感觉到她，你知道吗？在那个连接的另一端。有时候我分不清那是E-Nü还是杨音。"
"这就是最危险的部分，"苏碎轻声说，"感情会让你失去判断力。"
"或者给我力量，"林闻反驳，"我需要相信她还在那里，还能被救回来。"
"那天在实验室，你看到的画面，"苏碎犹豫了一下，"关于灵娆芯片的实验记录。我分析了它们——弥约集团在尝试将人类意识上传到E-Nü的系统中，完全数字化。"
林闻握紧了啤酒罐："他们想创造数字不朽。"
"不仅如此，"苏碎的眼中闪烁着忧虑，"他们将传统巫术中的'借灵'概念与现代技术结合，试图创造一个能够操控现实的数字神明。杨音可能只是第一步。"
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林闻想起了那些古老的故事，人类如何试图通过巫术控制命运，又如何被自己召唤的力量所噬。
"所以数字重生节不仅是一个仪式，"林闻恍然大悟，"它是一次大规模的意识收集。"
苏碎点头："通过让成千上万的人同时连接，E-Nü可以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意识网络。如果成功，弥约将拥有控制集体潜意识的能力。"
"而我们只有72小时，"林闻喃喃自语，"去阻止一个数字神明的诞生。"
他们沉默地坐着，仰望着被城市灯光遮蔽的星空。在这科技与古老力量交织的时代，命运的天平正在一点点倾斜。
"明天，"苏碎终于开口，"我会亲自为你植入终止开关。如果你感觉到自己即将失控，就发出信号。"
林闻转向她，在月光下，他的眼神坚定而平静："如果我失控了，不要犹豫。按下那个按钮。"
苏碎没有回答，只是将手轻轻放在林闻的手上。在危险的边缘，这一刻的宁静显得格外珍贵。
明天，双重间谍的危险游戏就将开始。林闻知道，他走的每一步都在刀尖上舞蹈，而失败的代价，不仅是他的生命，还有整个世界的未来。
但现在，他只是安静地坐在屋顶上，享受着最后的自由时刻，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风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