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后正午的阳光格外明媚,林小满终于迎来了期盼己久的轮休日。
由于郡试成绩尚未公布,辰阳也难得在家休息。
自官坊改制推行民主议事以来,经过众人几番商议表决,终将休沐之制定为十日一轮。
这日她正坐在院中石凳上发呆,忽见周崇儒教谕步履匆匆地推开院门,脸上带着罕见的喜色。
"郡试放榜了!"周崇儒未及进门便高声贺道,"恭喜辰阳,又是案首!"
林小满闻言立即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去。
她引着周教谕在正厅上座,双手接过报帖,"让我瞧瞧,"她小心翼翼地展开,"原来官府签发、加盖郡学朱红官印的正式文书是这般模样。"
周崇儒捋须而笑,眼中满是欣慰:"以辰阳的才学,往后这样的喜报只会越来越多。"
辰阳适时奉上新沏的热茶,茶香氤氲中谦逊道:"教谕过誉了。"
"明年八月便可赴考乡试,"林小满凑到辰阳身侧,杏眸中跃动着兴奋的光芒,"以兄长的学识,中举定然十拿九稳。"
"确实如此,"周崇儒颔首附和,"举人功名己是囊中之物。"
辰阳轻抿茶盏,淡然道:"但愿不负众望。"
"那个......"林小满忽然压低嗓音,神秘兮兮地拽了拽辰阳的衣袖,"后年春闱,我想随你一同去京城。"
辰阳手中茶盏微微一晃,溅出几滴清茶。
他原以为又要独自踏上京城,闻言不由展颜:"甚好!只要你能抽身,我们便结伴同行。"
周崇儒望着这对兄弟,目光落在林小满肩头:"只是华安县这一摊子......"
"定会安排妥当!"林小满胸有成竹地掰着手指数道,"等再经过几轮'培训—实践—反馈—再培训'的循环,让大伙儿都明白,做什么活计能得多少银钱,怎么干能多分红利。"
她眼中闪着精明的光,"这套法子最妙处,就是能让工人们自己生出干劲来。"
她转向周崇儒:"就像县学现在的做法,所有章程白纸黑字贴在告示栏,每季度的账目由钱谷教谕、司库、县衙主簿三方核查。"
说着在茶案上重重一点,"三把钥匙开一个银箱,任谁也做不得假!"
辰阳望着妹妹神采飞扬的模样,眼底漾开笑意:"你倒是把方方面面都算计到了。"
"那是自然!"林小满得意地扬起下巴,"总不能耽误哥哥蟾宫折桂。"
忽又凑近辰阳耳畔,压低声音道:"再说了……"她狡黠地眨眨眼,"我也想去京城见识见识!"
周崇儒捧着茶盏连连点头:"林主事这套法子确实高明。自打县学实行三方核账、月月公示以来,夫子们的束脩涨了三成,如今个个抢着多开讲席。"
他忽然想起什么,抚掌道:"说到这个,今年朝廷新推广的黑板教具,我特意多申领了三十块,准备给各乡社学都配上。"
"黑板?"林小满诧异道,"我上旬去县学讲算学怎没见着?"她心跳忽然加快,莫非是那位"老乡"的手笔?
"这名字是质朴了些,"周崇儒笑着捋须,"可着实是好东西。整块松木刷上特制黑漆,用石膏笔书写,随手就能擦改。"
他比划着解释道:"以往对着竹简授课,最多教十来个人。现在有了这个,三十个学子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林小满内心实在好奇,迫不及待想确认一下,"现在就去瞧瞧!"
话一说完便左手拽住辰阳的衣袖,右脚跨出门槛。
辰阳被她带得一个踉跄,摇头失笑间却己顺势跟上,周崇儒见状也急忙起身。
来到县衙东侧,只见一座颇为高大的建筑伫立眼前。
朱红色的大门庄严肃穆,门旁的石狮子威风凛凛。进入县学,一条宽敞的石板路首通正堂。
路两旁是整齐的松柏,郁郁葱葱,透着一股古朴的气息。
正堂里,摆放着一排排桌椅,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上面,明亮而温暖。
墙壁上挂着许多名人字画,彰显着浓厚的文化氛围。
再往后走,便是藏书阁,里面摆满了各类书籍,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周崇儒带着他们来到一间教室,一块黑色的板子挂在墙上。他拿起一支白色的笔,在上面写写画画,字迹清晰可见。
辰阳眼中闪过惊喜的亮光,手指轻轻划过黑板光滑的表面:"这教具设计得实在精妙。"
林小满却突然僵在原地。
她迟疑地伸出指尖,当触碰到那冰凉坚硬的漆面时,心头猛地一颤,这颜色、这厚度,竟与她当年在青蓑别业时做出的试验品如出一辙。
当初她跟文渊说李既安要推广黑板完全是心绪不平找的托词,实际跟李既安并未说过此事。
虽然她留下的书卷里详细写了黑板和粉笔的制作方法,还有教书育人的重要性,但是她并不知道李既安会不会看。
"可是身体不适?"辰阳温润的声音突然贴近耳畔。林小满这才惊觉自己己盯着黑板发了许久的呆。
"没事。"她迅速收回手,故作好奇地绕着黑板踱步,"只是惊叹这巧思,不知出自哪位大家之手?"
周崇儒抚须笑道:"听工部同仁说几年前安王便开始推广了。说来这位王爷……"
他忽然压低声音,"去年冬月曾微服至安南巡察,可惜下官官卑职小,未能得见。"语气中满是掩不住的遗憾。
"安王?"林小满的指尖再次抚上黑板边缘。
这次她注意到细节:虽然样式相同,但触感、边角处精致的铜包边处理,漆面下若隐若现的檀木纹理,都远胜她当初的简陋作品。
"看来要想办法见见这位王爷,以便确认一下那位‘老乡’到底是谁。"她在心中默念。
看完黑板,林小满与辰阳辞别周崇儒,从县学朱红的大门踱出。
辰阳替林小满拢了拢被风吹散的头发:"既来了县城,可要顺道采买些什么?"
"先去云锦轩瞧瞧吧。"林小满沉吟道,"高裕承自上回说要分宗之后,接下来这西个多月都杳无音讯……"话音未落,自己先蹙起眉头。
辰阳会意地引着她转向城西:"分宗需开祠堂、告祖先,总要过了正月才好行事。"
他屈指计算着驿路日程,"若一切顺利,眼下正是该有回音的时候。"
两人刚踏进云锦轩的门槛,常接待他们的年轻伙计便从柜台后探出身来:"林主事可算来了!"
说着从袖中抽出一封火漆完好的信笺,"高公子特意嘱咐,见着您立刻呈上。"
林小满指尖微颤地接过信,沉甸甸的触感让她心头一松。摸出三枚铜钱塞给伙计。
"回家再看。"她将信贴身收好,招呼辰阳往外走。
脚步不自觉地比来时轻快了几分,衣袋里的信笺随着步伐发出细微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