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月初五酉时，暮色渐染，辰阳风尘仆仆地赶回了响水村。
夕阳的余晖洒在熟悉的院墙上，他推开院门，顿时响起了“吱呀”的声音。
正在院中晾衣的林小满抬头看见辰阳，连忙放下手中的木盆。"哥！"她惊喜地叫道，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院门口，"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辰阳卸下肩上的包袱，脸上露出疲惫却开心的笑容："考完就回来了。若是中了秀才，县衙自会派人来报喜的。"
他说着，拎起行李往自己房间走去。
屋子保持着原样，窗台上的陶罐里甚至还插着几支新采的野花。
"你先歇会儿，我这就去给你做饭！"林小满话音未落，人己经像阵风似的钻进了厨房。
灶膛里的火苗很快噼啪作响，铁锅与铲子的碰撞声在暮色中格外清脆。
约莫半个时辰后，林小满端着两个热气腾腾的菜走出厨房：一盘碧绿的荠菜炒豆干，豆干切得方方正正；两个金黄的煎鸡蛋，边缘微微焦脆。
她小心地将菜摆在院中的方桌上，又转身端来一盆冒着热气的白米饭。
米香混合着菜香，顿时在春日的晚风中飘散开来，勾起了辰阳的食欲。
林小满细心地为辰阳摆好碗筷。"哥，快尝尝，"她眉眼弯弯地说，"早就说要给你炒菜吃的，今天总算兑现了。"
辰阳接过竹筷，先夹了一块煎得金黄的鸡蛋。蛋香在唇齿间弥漫，他不由得点头："嗯，确实比水煮的香多了。"
"那当然，"林小满得意地咬了一口鸡蛋，"这还是用上次去县城买的肥肉熬的油炒的。"
她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不过以后不用去这么远买油了，马上就能收油菜，安仁村很快就能自己榨油。"
她掰着手指数着，"等下半年新一批猪出栏，咱们的吃食就更宽裕了。"
辰阳望着妹妹神采飞扬的样子，若有所思："这就是你说的改变环境，让自己过得更好？"
"可不只是这样，"林小满夹了一筷子翠绿的荠菜放到辰阳碗里，"尝尝这个，可香了。而且啊，咱们在这个过程中还赚了不少钱呢。"
辰阳突然放下碗，压低声音道："你还敢提这个？在华安会馆时，我从行李夹层摸出那些银票，差点没吓晕过去。"
"怎么了？"林小满漫不经心地继续扒着饭。
"怎么了？"辰阳瞪大眼睛，"我只是去考个试，你给我塞几百两银子？"他一脸痛心疾首，"你这丫头也太败家了！"
林小满见辰阳这般激动，索性放下碗筷，正色道："哥，你知道咱们去年赚了多少吗？"
"多少？"辰阳一脸茫然。他向来不关心收入，对家中进项从不过问。反正除了买书的花销，他也没什么用钱的地方，而林小满也从未在银钱上亏待过他。
林小满神秘兮兮地凑近辰阳，在他的耳畔轻声道："哥，你可知道？去年光商税就交了五千两。"
她顿了顿，眼中闪着狡黠的光，"华安城里几乎所有的官坊，咱们都占着半成股子，你且算算看。"
辰阳闻言一怔，手指不自觉地掐算起来。他想起上月林小满教他的乘法口诀，再结合平日对各官坊利润的了解，声音微微发颤："七……七千两？"
"差不离儿，"林小满夹了一筷子菜，慢条斯理道，"自打咱们推行批量采购的法子，官坊的利钱比你估的还要多些。"
她放下筷子，一字一顿道："整整八千五百二十两。"
"这……这么多？"辰阳惊得筷子都掉在了桌上。普通耕农一年收入也就是十两左右。
情急之下，他竟从贴身夹层里掏出银票细瞧，"永丰钱行"的朱红小印在暮色中依旧显眼。
林小满见状，不由分说将银票塞回他怀里："收好了！如今咱们家底厚实，养你十个都绰绰有余。"
她故意板起脸，却又掩不住笑意："只要你不赌不嫖，这些银子够你挥霍的。"
辰阳扶额叹息，压低声音道："你一个姑娘家，说话怎的这般没遮没拦？再说，去碧桃花下寻欢作乐的可不是我。"
"哟，"林小满促狭地眨眨眼，"那改日我请哥哥去开开眼界？省得你整日里怨气冲天的。"说罢，见辰阳涨红了脸，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辰阳闷头扒饭，任她笑够了才叹道："我是真没想到，咱们能赚下这许多银钱。"
林小满将碗筷放下，正色道："这八千多两其实算不得什么。咱们无权无势，守不住太多钱财，所以我只留了一半多点，剩下的都投到社学和县学里去了。"
辰阳闻言，眉头不自觉地锁紧，低声问道：“你为何……这般看重读书人？”
“并非看重读书人本身，”林小满果断摇头，眸中精光湛然，仿佛有星辰闪烁，“而是看重他们最容易踏上掌权之路！若能寻到门路，那掌控军队的权柄……”
她声音骤然压低，带着一股灼热的渴望，“哥，我一样渴求！”
随即，她用几不可闻的气声吐出惊天之语：“哥，恕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世间哪有什么注定承天受命的天子？所谓天命，不过是将实力与手腕牢牢攥紧，合二为一罢了！”
饶是辰阳深知林小满素来不羁礼法、敢言人所不敢言，此刻也被这赤裸裸挑战皇权根基的言论惊得背脊一凉，几乎是本能地倒吸一口冷气。
他下意识地左右瞥了一眼，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慎言！这话……往后一个字都不许再提！”
“自然，”林小满立刻换上一副温顺乖巧的模样，郑重其事地点头应承，“哥放心，在外人面前，我自有分寸，断不会落下这等口实。”
辰阳凝视着林小满，郑重承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尽力帮你达成。"
"哥！"林小满郑重地嘱咐，"我要的是你在安全的前提下帮我达成心愿。记住，没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
"放心，"辰阳展颜一笑，"我还想过过你说的好日子呢。"
"光你一个人可不够，"林小满歪着头，眼中闪着狡黠的光，"所以啊，往后你得帮我多教导县学的学子。要是人人都像你这般，那好日子就快了。"
"遵命，林夫子。"辰阳煞有介事地拱手行礼，逗得林小满前仰后合。
夜渐深，林小满点起油灯，二人促膝长谈，分享着分别后的种种见闻。小院里时而传出欢声笑语，时而陷入沉思的静谧。
虽非血亲，却胜似手足。
在这方寸天地间，因着辰阳的包容，林小满得以畅所欲言，哪怕是超越时代的惊世之语也没关系，这让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与自在。
油灯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土墙上，交织成一幅温馨的剪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