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灰沉沉，耳边尽是窸窸窣窣，低头是浸满泥污的靴子。两旁既浓稠又鼓起气泡的烂泥里，有腐烂枯木、锈蚀铁箱、动物尸身……
要不是身前包裹在黑披风下的甜美味道在支撑，陆崖真想头也不回地跑回房车。
走得离建筑体近了，两人看清，交易所门上挂着的铁牌——落日余晖。
头顶门框则吊着各色铃铛。石片的、壳类的、骨头的、金属的……
阿影推开那扇老重的大门，铃铛齐颤，发出刺耳响声。
陆崖忙捂住自己耳朵，同时空出一只手去帮阿影，却不想被她推开了手。
阿影掏出两个软皮耳堵，塞进他耳朵。
陆崖气，“好啊，你知道铃铛刺耳，竟然不早给我。”
阿影咧嘴一笑。
陆崖顿时没了气。她笑得，真可爱。
门里是个嘈杂集市，摆摊多，散客少。
他们一进门，那些个脏兮兮的脸唰唰朝他俩这边望来，各色贪婪的眼珠，打量目光比水潭里的鳄鱼更凶险。
陆崖一阵寒颤。
阿影暗暗握紧他手。大教授没见过这样的猎食目光，恐慌乃是正常。
陆崖更近地贴住阿影，埋头前行。
阿影轻车熟路，带陆崖七拐八拐，拐上一处高地。
陆崖低声：“你很熟？”
阿影简单回复，“来过。”
高地上的小屋，同外边阴暗脏乱集市，比较割裂，不像同处一个空间。远远从里面飘来酒香，勾人上前。
陆崖从不喝酒，嗅到的第一时刻，抬头张望：“什么味儿？”
阿影：“一会儿请你看。”
陆崖：“请我看？为什么不请我喝？”
阿影低笑一声，推开小酒馆布满弹孔和刀痕的木门。
干干净净小木桌，大开窗户，以及空调呼呼吹出的冷气，让对此心生厌弃的陆崖，有所改观。
“这是做什么的店？”
阿影坐上靠窗木桌，“酒馆。”
的女老板，扬着细腰过来递单子，“两位，喝什么？”
阿影：“给他白水，给我微笑。”点完，她将代表着交易货币的子弹，按上木桌。
女老板清点着子弹，将阿影来回打量，“女士来过？我怎么没印象。”
阿影张口谎话，“来过一回。”
女老板将多余子弹退回到阿影面前，“您不说清楚，我可不敢收。”
阿影：“多余的，想请您，坐下聊天。”
女老板：“聊红的，还是白的？”
“这还分红的白的？”陆崖刚问完，脚就被踹了一下，他顿时明白什么，忙闭嘴。
阿影：“红的。”
女老板收起所有子弹，笑容妩媚挑逗，“您二位稍等，酒和人，一会儿就到。”
说完，她袅袅走开。
陆崖瞧阿影突然站起，差点以为她要对他指责谩骂，没想到她绕了木桌，一屁股坐进他怀里。
“不是让你闭嘴？”
陆崖圈紧她腰，头靠上她肩，脸上倒还能笑出来，“怎么了呀？”
阿影凶巴巴，“没看到，人走了？
陆崖眺望：“她不是说一会儿来人嘛，难道是骗我们的？”
阿影：“我留的她，被你一句，坏了。”
陆崖：“什么原理？”
阿影：“一句话暴露，你是小白，很好宰。她换人，来宰我们。”
陆崖不以为意，“怕什么。”
他给她亮出对讲机，“我随时喊救兵，给它这夷平了，都行。”
阿影回头睨他，“试试，能用？”
陆崖打开对讲机开关，一丝电流音都冒不出，尝试来回拍打，无果。
“这什么鬼地方。”
阿影手肘朝他脸撞了撞，“来了。”
陆崖收起对讲机，双手合拢抱住阿影，虽然对讲机挂了，但此刻安全感拉满。
一个瘸腿，拄着拐杖跌向阿影刚刚所坐位置，同他俩面对面。
他摘下礼帽，咧开一张又黑又黄的嘴，将两罐液体端上餐桌，“客人，从哪来？”
阿影抽刀横去，顺当当接住两罐液体，在鼻子前走了一圈，“好酒。”
刀光一闪，两罐液体安稳落桌，同时刀也收回了刀鞘。
阿影抬眸也似刀，刺得瘸腿男闭嘴巴。见下马威给够了，她敲桌，“我问，你答。”
瘸腿男倏然醒神，卸下一身匪气，坐姿端正了，语气也客套了，“您想问些什么？”
阿影：“两辆房车、西辆维达军用车。”
瘸腿男注意到，她指尖轻敲的正是刚刚出的那把刀，将糊弄话咽了下去，首接摇头，“没路过。”
阿影心里有准备，还不至于失望。
“掠夺者情报。”
瘸腿男黄黑牙一露，摇椅子，发出悠闲的吱嘎声，“这可得加价！活动区域、大本营位置……”他悄声道：“另附赠路线图！”
阿影：“要什么？”
瘸腿男：“水。”
一番讨价还价后，阿影以五桶水价格，拿到了这片区上掠夺者的情报。
瘸腿男：“水呢？”
阿影：“给我块布，变给你。”
瘸腿男要不是刚刚见识过，她取刀收刀速度，差点以为她在晃点了。
陆崖等瘸腿男离开去拿布，立即凑阿影脸旁问，“你要做什么？”
“大教授，温室待多了，不知险恶。”
阿影转头勾近他耳朵，点到为止。
“储物袋，可没普及。”
陆崖听懂了，储物袋在外面都是天价，哪怕阿影露了一手，不杀出一条血路，也是很难不沾尘泥地轻易离开。
他对上她狡黠灵动的眸子，紧紧手臂，拥她更近。要是时机不对，真想拉下她脸上蒙布，亲过去。
瘸腿男拄拐来，在他们桌上摆上块布，“请吧，我是很好奇，您如何变出水来。”
阿影拿着布，平摊在桌上。
随着她手凌空，布里好像长出了什么，越来越大，越来越膨胀。
她迅速掀开布。
不多不少，六桶水。
瘸腿男瞪大眼，拿起布来左右翻看，“你……怎么会？神啦。”
阿影伸手：“路线图。”
瘸腿男从怀中掏出破烂黄皮纸递过去，目光却始终不离那块布，“怎么变出来的？”
陆崖从阿影角度，看得真切。
那六桶水，是她用幽灵锁，从储物袋里吊出来了。
魔术这东西，永葆神秘，才会惊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