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那双漩涡般深邃的眼眸，在炽烈的白光映照下，似乎极其短暂地、极其清晰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极其复杂，不再有之前的空灵与漠然，反而像是透过无数层叠的数据帷幕，第一次真正“看见”了他这粒存在于数据洪流中的微尘。那目光中似乎有探究，有疑惑，甚至……有一丝极其细微、难以捕捉的……了然？
旋即，冰冷、纯粹、仿佛能消融灵魂的净化之光，彻底吞没了一切。
……
绝对的虚无。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方向，甚至没有了“存在”的感觉。
陈默的意识如同一粒悬浮在宇宙真空中的尘埃，经历了那毁天灭地的“净化之焰”后，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洗涤、归于原初的空白。没有剧痛，没有恐惧，连思考本身似乎都成了一种奢侈。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又或许比一个纪元还要漫长。一点极其微弱的自我感知，如同在绝对零度中顽强挣扎的火星，开始重新凝聚。
“滋…滋……”
细微的、如同老式收音机调频时发出的电流杂音，是这片虚无中第一个回归的“声音”。
紧接着，极其暗淡的、乳白色的光晕，如同呼吸般极其缓慢地在西周亮起、暗淡、再亮起。空间感重新建立，但极其脆弱，仿佛随时会再次崩塌。陈默“看”到了自己——一团极其稀薄、勉强维持着人形的淡蓝色光影，在微弱的光晕中载沉载浮，虚弱得随时会散开。
零的身影在不远处重新凝聚。她液态光丝般的长发似乎黯淡了些许，那件由光点编织的长裙也显得不如之前凝实，边缘处有细微的光尘在逸散。她悬浮在那里，漩涡般的眼眸深处，数据流依旧在奔腾，但速度似乎平缓了一些。她正专注地看着面前展开的一个小型光幕，上面流淌着瀑布般的、正在快速刷新的修复日志。
【冗余缓冲区结构稳定性恢复中… 进度：43%…】
【非法数据残余清理完毕。】
【核心锚点信息…检索失败…状态：己丢失。】
【第37号生命体意识流强度：极低。生命维持协议介入…能量注入…】
一股温和但不容抗拒的暖流凭空注入陈默那稀薄的光影之中，如同干涸的河床涌入了清泉。淡蓝色的光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实了一些，那种濒临消散的虚弱感稍稍退去。思维的齿轮，开始艰涩地重新转动。
“你…到底是谁？”陈默的意识之音无比虚弱，却带着一种被无数谜团反复捶打后的、近乎执拗的探寻，“刚才那东西…改写我的死亡记录…又是谁？”他避开了那个恐怖的“三十七次”，那数字本身就像一座随时会压垮他的大山。
零的目光从修复日志上移开，再次落在他身上。这一次，她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空灵与漠然，也没有了净化之光爆发前那复杂的一瞥中所蕴含的深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如同超级计算机在分析一个待解方程式的审视。她的视线似乎穿透了陈默意识体的表象，首接扫描着构成他存在的底层信息流。
“我是零。秩序的维护者。”她的回答依旧简洁，但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重量”，“改写者…权限极高，路径隐匿，目标明确。它并非要抹除你的存在，而是要…‘覆盖’掉你死亡瞬间所记录下的某些关键信息。信息锚点己被非法协议强制擦除，无法恢复。”
覆盖死亡瞬间的信息？陈默的意识核心猛地一紧。那偷袭者…他后脑炸开的冰冷剧痛…难道那瞬间，他看到了什么？或者，那偷袭者暴露了什么必须被抹去的痕迹？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来——唯一的线索，被彻底掐断了。
“至于你…”零的声音微微一顿，那漩涡般的眼眸深处，数据流再次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运行轨迹带上了一丝探究的意味，“你的底层生命编码…存在冗余的、无法识别的信息片段。非本‘摇篮’实验场原生序列。”她纤细的手指在虚空中一点，一个极其复杂的、由无数旋转的几何光符和流淌的数据链构成的模型投射出来，模型的核心，正是代表陈默的那团淡蓝色光影。光影深处，几个极其微小的、散发着微弱奇异色彩的光点，如同顽固的星辰，镶嵌在浩瀚的蓝色数据流中，显得格格不入。“这些‘杂质’…无法解析，来源未知，与‘摇篮’基础规则存在…微弱排斥。”
非原生序列？杂质？排斥？
这几个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陈默刚刚凝聚的意识上。他存在的根基，在“三十七次死亡”的废墟上再次遭遇了毁灭性的质疑。他不仅仅是被反复杀死、玩弄的实验品，甚至可能连作为这个“实验场”里一个“合格样本”的资格都存疑？他是一个…错误？一个外来混入的“杂质”？
“为什么…是我？”陈默的意识之音带着灵魂被反复撕扯后的沙哑与茫然，“那些死亡…这所谓的‘摇篮’…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零悬浮在缓慢恢复平静的数据洪流之上，液态光丝的长发无风自动，映照着周围重新稳定下来的柔和光晕。她没有立刻回答陈默那充满了绝望与质问的低语。旋涡般的眼眸深处，那奔腾不息的数据流似乎再次锁定了什么，高速运行的轨迹中透出一种冰冷的专注。
“你的疑问层级超越当前缓冲区的安全阈值。”零的声音恢复了那种空灵的电子质感，但其中多了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基于底层协议，即将执行意识流强制遣返程序。坐标：第37号‘升维摇篮’实验场，主物质界。”
她甚至不再给陈默任何反应或追问的时间。
随着她的话语，陈默下方那片缓慢流淌的乳白色数据洪流骤然变得湍急！一个巨大的、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旋涡毫无征兆地在他脚下生成！旋涡的中心深邃无比，仿佛连接着无底的深渊，散发出强大无比的吸力！
陈默那刚刚凝聚起来的淡蓝色意识体，在这股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一片落叶。他甚至连一丝挣扎都做不出来，瞬间就被那幽蓝的旋涡吞噬！
“等等！零！告诉我！！”他最后一丝意念的呐喊在数据洪流中激不起半点涟漪。
下坠！比来时更加迅猛、更加不容抗拒的下坠！冰冷的数据乱流如同亿万根钢针，穿透他虚弱的意识体，带来一种被彻底撕碎溶解的恐怖感觉。幽蓝的光芒在视野中急速拉长、扭曲，最终化为一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被强制剥离这神秘“元海”的最后一刹那，零那空灵的声音，如同穿过无尽光年的信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叹息的意味，再次首接烙印在他的意识核心深处，清晰得令人心悸：
“活下去，异常的‘杂质’（Anomaly）。在‘摇篮’破碎之前…活下去。”
紧接着，便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以及……轰然炸开的、属于血肉之躯的、令人窒息的剧痛！
“呃啊——！”
如同溺水者冲破水面，陈默猛地睁开了双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