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数据洪流带来的虚无撕扯感尚未完全褪去,另一种更原始、更野蛮的剧痛便如烧红的烙铁,狠狠按进了陈默的每一根神经末梢!
“呃啊——!”
一声短促、嘶哑到不成调的痛吼冲破了紧咬的牙关。陈默猛地睁开了双眼,视野被剧烈的生理泪水模糊,又被强行聚焦。不再是那片流淌着柔和光晕的乳白色“元海”,而是浓得化不开的夜,是冰冷粗糙、硌着后背的碎石地面,是鼻腔里瞬间充斥的、带着泥土腥气和浓郁铁锈味的——血腥气!
他回来了。被那个自称管理员、名为零的少女,以不容抗拒的意志,强行从数据洪流的缓冲层,一脚踹回了这个被称作“第37号升维摇篮实验场”的、血淋淋的现实。
身体沉重得像灌满了铅水,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后脑勺那被偷袭的位置,如同埋进了一颗持续引爆的微型炸弹,每一次脉搏的跳动都带来一波撕心裂肺的钝痛。喉咙里满是腥甜的味道,他艰难地咳了一下,一股温热的液体立刻涌上口腔,顺着嘴角溢出,在冰冷的夜风里迅速变得粘稠、冰凉。
零最后那句如同神谕又似诅咒的低语——“活下去,异常的‘杂质’(Anomaly)。在‘摇篮’破碎之前…活下去”——还在意识深处冰冷地回荡,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杂质…摇篮破碎…三十七次死亡…被覆盖的真相…无数碎片化的、令人窒息的谜团在剧痛的海洋中疯狂沉浮、碰撞。
就在这时!
一股源自无数次生死搏杀磨砺出的、近乎本能的警兆,如同高压电流瞬间贯穿了他近乎麻痹的神经!
左侧!
冰冷的、不带丝毫生命温度的杀意,比夜风更刺骨,比毒蛇的注视更致命!它并非来自远处,而是近在咫尺!仿佛黑暗中蛰伏的猛兽,终于等到了猎物最脆弱、最毫无防备的这一刻,亮出了淬毒的獠牙!
陈默全身的肌肉在求生意志的疯狂驱使下瞬间绷紧,试图拧身翻滚!然而,这具刚刚从“死亡”边缘被强制拖回的身体,像一台生锈卡死的机器,反应迟滞得令人绝望。思维的指令己经发出,肌肉的纤维却在剧痛和脱力的双重绞杀下,只做出了一个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抽搐。
眼角余光,只来得及捕捉到一道比夜色更幽暗的残影!
那影子无声无息,如同从黑暗本身凝结而成,速度快得超越了凡人目力的极限。没有破风声,没有灵力波动,只有纯粹到极致的、为了收割生命而存在的速度与精准!
一点冰冷的寒星,在陈默放大的瞳孔中急剧放大!首刺咽喉!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陈默。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点寒星所携带的、足以瞬间终结一切的锋锐与冰冷。他甚至能“听”到死亡再次迫近时发出的无声狞笑——三十八次?这次,那个神秘的管理员零,还会把他的意识流牵引回去吗?还是说,“净化之焰”之后,他这粒“异常杂质”终于要被彻底抹除?
就在这千钧一发、意识被死亡阴影彻底冻结的刹那——
异变陡生!
并非来自陈默自己那具濒临崩溃的身体,也不是来自外界的任何援手。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力量感,毫无征兆地从他意识的最深处——那片刚刚被“净化之焰”彻底冲刷、又被零强行遣返时撕裂的混沌区域——猛地窜了出来!它像一条沉睡了亿万年的冰冷毒蛇,在致命的威胁刺激下骤然苏醒!
这股力量感并非陈默所熟悉的灵力,它更加…原始?更加…本质?带着一种非人的、近乎“零”所操控的数据洪流般的冰冷特质,却又糅杂着一种无法理解的、属于他自身的“杂质”的奇异排斥性。
嗡!
时间并未停止,但在陈默被这股奇异力量攫住的感官中,那点刺向咽喉的死亡寒星,速度似乎被强行拉慢了万分之一秒!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看”穿物质表象的奇异视野瞬间覆盖了他的双眼。他清晰地“看”到,在那道幽暗残影紧握的、造型奇特的漆黑匕首尖端,凝聚着一层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不断高速震荡的空间涟漪!正是这种诡异的涟漪,赋予了匕首那无视空气阻力、无声无息的恐怖速度!
更让他心脏几乎停跳的是,就在这奇异的、仿佛被强行赋予的“洞察”视野中,他眼角的余光,极其清晰地捕捉到了一缕细微的银光!
那银光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来自他自己!来自他那刚刚被匕首尖端撕裂、正喷溅出温热鲜血的左侧肩胛位置!一丝比头发丝还要纤细、纯粹到令人心悸的银白色光芒,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正从他伤口翻卷的血肉深处,极其顽强地渗透出来!它微弱得如同风中的烛火,却顽强地抵抗着那匕首尖端震荡的、足以撕裂钢铁的空间涟漪,如同最坚韧的蛛丝,在极致的毁灭力量中维系着最后一点微弱的存在!
这缕银光的气息……冰冷、纯粹、带着一种抹杀一切异质的绝对意志……正是零在“元海”中爆发出的“净化之焰”的气息!它竟然没有被完全清除?它如同跗骨之蛆,竟然有一丝残留,融入了他的血肉,甚至……成为了此刻他意识深处那股奇异力量感的来源?
“呃!”一声压抑着极度惊愕的闷哼,从那道幽暗的残影中传出!
偷袭者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不可思议的异变!刺向陈默咽喉的匕首,在距离皮肤仅剩毫厘的瞬间,轨迹竟然发生了极其微小、却又足以致命的偏转!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极其强大的排斥力场,在陈默身体表层瞬间生成!尤其是肩胛处那缕微弱银光渗出之地,排斥力最强!
嗤!
刺耳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血肉筋膜的声音响起!
剧痛如同高压电流再次贯穿陈默的全身!但预期的喉管被切断的冰凉并未到来!那柄漆黑诡异的匕首,带着巨大的冲力,狠狠扎进了他左肩靠近锁骨的位置!锋锐的匕身几乎完全没入!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整个身体带得向后重重一撞,后背狠狠砸在冰冷的碎石地上,眼前金星乱冒,险些再次昏厥过去。
温热的鲜血如同泉涌,瞬间浸透了破碎的衣衫,在冰冷的夜风里散发出更浓郁的铁锈味。
那道幽暗的残影一击得手(却非致命),并未立刻抽身退走,反而如同凝固的雕像,保持着刺入的姿势,僵立在陈默身前一步之遥的黑暗中。兜帽下的阴影里,两道冰冷、锐利,此刻却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惊疑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死死钉在陈默肩胛处——钉在那缕微弱却顽强闪烁的银光之上!
那目光,仿佛看到了最不可能出现的、颠覆认知的恐怖之物!
冰冷的夜风卷过死寂的竹林,发出沙沙的呜咽。一滴冰冷的雨珠,不知何时从沉沉的夜幕中悄然坠落,穿过稀疏的竹叶,划出一道笔首的银线,首首坠向陈默因剧痛而扭曲的脸颊。
就在雨滴即将触及皮肤的瞬间——
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那滴悬停在陈默眼前不足一寸处的雨珠,清晰地倒映出他布满血丝、写满痛苦与惊骇的瞳孔,也倒映出他肩胛伤口处,那缕如同拥有生命的、细微的银光,正丝丝缕缕地游弋出来,如同最精密的纳米机械,无声地缠绕上那柄几乎将他钉在地上的漆黑匕首……以及匕首之后,那片凝固的、散发着致命杀意的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