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漫过送仙桥时,陈勉抱着青铜化的林棠跌坐在丙寅巷口。石砖上凝着夜露,映出七十二道交错的血痕——正是活人桩在古玩城布下的天罗地网。林棠的睫毛挂着铜绿,唯有左眼还残存着琥珀色光泽,像封在青铜里的萤火。
"后生仔,要借浑天仪吗?"
沙哑的嗓音惊得陈勉汗毛倒竖。巷尾不知何时多了个修表摊,穿灰布衫的老者正在擦拭黄铜浑天仪。那仪器缺了"天璇"环,支架上却刻着与林棠后颈相同的青铜钉纹。
老者枯指轻弹浑天仪,二十八宿环突然自行转动:"三星堆出土的残件,能照见三日前因。"他掀起左袖,腕间赫然是齐三小姐的银铃烙印,"当年陈观山断我龙脉,如今该用摸金符补了。"
陈勉的石化右臂突然刺痛,掌纹间渗出带铜锈的血珠。血滴在浑天仪"天枢"位时,青铜支架浮现巴蜀图语——正是林棠后背《地官书》缺失的章节。
"寅时三刻,浑天现影。"老者突然咳出黑血,血渍在青砖上凝成火车头形状,"073号车厢里...有你要的答案..."
古玩城响起开市的铜锣声,老者连同修表摊如晨雾般消散。陈勉转头看向丙寅巷十七号摊位,那枚带汞泪的镇尺竟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半张焦黄的《申报》,日期定格在陈勉出生当日。社会版头条用红笔圈着:"津浦铁路第七十三根枕木深夜自燃,现神秘掌印"。
林棠的青铜手指突然抽搐,在报纸边缘划出卦象。陈勉认出是"山风蛊"的变卦,震位多出的阴爻正对应三星堆方位。当他将报纸对着朝阳展开时,泛黄的纸面显出暗纹——竟是古玩城地下管道的布局图,标注着七十三处朱砂记号。
"原来整座城都是浑天仪..."陈勉的镇尺忽然发热,青铜纹路与管道图中的"天璇"位重叠。他背起林棠冲向最近的检修井,井盖上的饕餮纹与镇尺产生共鸣,震落满地铜绿。
地下管道弥漫着尸蜡味,墙面的霉斑组成二十八宿图。陈勉的狼眼手电扫过转角,光束突然被什么吞没——前方悬着尊三米高的青铜纵目面具,眼窝处嵌着民国制式的铁轨道钉。
"这是073号车厢的撞痕。"陈勉触摸面具额头的凹陷,指尖传来蒸汽机车的震颤感。林棠的青铜身躯突然前倾,左眼流出的汞液在墙面蚀刻出卦辞:"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管道深处传来齿轮咬合声,陈勉循声找到间密室。墙上的德式挂钟停在七点三刻,钟摆竟是半截地质锤。密室中央的沙盘里,微型古玩城正在缓慢旋转,每座建筑顶端都立着青铜棺椁。
"浑天沙盘。"陈勉的镇尺插入沙盘震位,七十二具棺椁同时开启。当第七十三具棺椁浮出时,他看见穿月白旗袍的齐三小姐躺在其中,腕间银铃缠着根红线,另一端系在林棠脚踝。
沙盘突然剧烈震动,微型建筑接连倒塌。陈勉抱起林棠后撤,却撞翻德式挂钟。钟摆的地质锤滚落沙盘,精准砸在"丙寅巷"位置。真实的古玩城地面传来轰鸣,他们头顶的管道开始塌方。
"坎水西来,走巽位!"林棠的声带发出青铜摩擦声。陈勉撞开生锈的铁门,眼前竟是073号车厢内部。褪色的天鹅绒座椅上,整齐摆放着七十二枚玉琮,每枚都刻着陈氏族人的生辰。
穿西式猎装的骷髅从驾驶室走出,胸骨插着陈观山的凤纹地质锤。陈勉的石化右臂不受控制地握住锤柄,锤头突然射出北斗状光束,照亮车厢壁的血字:"活人桩需至亲血脉浇灌"。
林棠的青铜手掌突然贯穿陈勉右肩,沾血的指尖在车窗画出敕令符。陈勉在剧痛中看见真相——自己的血液渗入玉琮后,竟让七十二具先祖的虚影显形。他们保持着被炼成活桩时的姿势,天灵盖都钉着青铜八卦镜。
"破镜..."林棠用最后的清明吐出二字,身体彻底青铜化。陈勉抡起地质锤砸向玉琮,飞溅的碎片中浮现出齐三小姐的残魂。她手中攥着半张婚书,新郎名字赫然是年轻时的陈观山。
车厢突然脱轨般倾斜,陈勉抱着林棠滚进驾驶室。仪表盘上的德文标识正在渗血,速度指针永远停在七十三公里/小时。当他擦去血渍时,发现玻璃下压着张泛白合影——祖父抱着婴儿站在青铜鼎前,鼎内沉浮着个女婴的襁褓。
"陈家嫡长女..."陈勉的石化右臂突然复原,掌纹间多出道青铜伤痕。车窗外掠过三星堆的青铜神树,每一根树枝都挂着穿中山装的尸骸。林棠的青铜身躯开始出现裂纹,从瞳孔处绽出琥珀色的光。
齐三小姐的残魂在车厢顶狂笑:"双生镇物,阴阳活鼎!"陈勉这才惊觉合影中的女婴脚踝,系着与林棠相同的银铃红线。当第七十三枚玉琮归位时,林棠的青铜外壳轰然碎裂,露出内里半透明的魂魄——正是八十年前被炼成活桩的陈家嫡长女。
驾驶室突然灌入刺目天光,陈勉在坠落中握紧林棠的手。送仙桥的晨雾里,修表摊老者正将浑天仪对准朝阳,缺失的"天璇"环不知何时己补全,环身刻着林棠的生辰八字。
"地官赦罪,魂归星宿。"老者将摸金符按在浑天仪核心。陈勉怀中的林棠突然化作流光,注入"天璇"环的青铜纹路。当二十八宿环完整运转时,古玩城所有青铜器同时鸣响,在锦江水面投出巨大的双鱼太极图。
正午时分,陈勉在丙寅巷十七号摊位发现新刻的殄文。镇尺下的青砖裂开缝隙,露出半本浸血的《撼龙经》补篇。当他翻开扉页时,一滴汞泪从屋檐坠落,正落在"以魂补天"的朱砂批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