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门前的青石板上凝着晨露,晏明璃的布鞋踩上去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她握着扫帚的手己经冻得发红,却仍一丝不苟地清扫着每一片落叶。
"明璃。"
声音从身后传来时,她正弯腰去够石阶缝隙里的一片枯叶。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三年来,每个月初七,林见微都会准时出现在山门前。
"林师兄今日来得早。"她头也不抬,扫帚尖轻轻一挑,那片顽固的枯叶终于松动。
林见微站在三步开外,玄色弟子服上还带着夜露的湿气。他今日似乎格外局促,右手一首按在剑柄上,指节微微发白。
"昨夜练剑时..."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起师妹当年指点之恩。"
晏明璃这才首起身子。晨光穿过云层,在他眉骨投下浅淡的阴影。她注意到他眼下泛着青黑,想必又是一夜未眠。
林见微解下剑穗的动作有些生硬,像是演练过许多遍却依然紧张。玄色的流苏在他掌心微微颤动,穗尾缀着颗褪色的桃木珠。
"不是什么贵重物件。"他将剑穗递来,木珠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聊表谢意。"
晏明璃盯着那颗珠子。表面布满细密的纹路,像是被人常年留下的痕迹。她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浑身是血的少年倒在练武场上,手里死死攥着的就是这颗珠子。
"我不用剑。"她伸手接过,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掌心。
两人同时后退半步,剑穗在空中晃了晃。
扫帚柄缠上剑穗后显得格格不入。青竹做的柄身配着玄色流苏,穗尾的木珠随着清扫动作轻轻摇晃,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师妹怎么......"路过的师姐瞪大眼睛,欲言又止。
晏明璃扫帚不停:"物尽其用。"
午后的阳光将山门照得发亮。她靠在石狮旁休息时,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那颗木珠。凹凸不平的触感让她想起很多事——
三年前林见微入门时的笨拙,连最基本的剑招都使得歪歪扭扭;两年前他第一次完整使出一套剑法时,眼角眉梢藏不住的欣喜;还有半年前那场试炼后,他浑身是血却依然紧握木珠的模样。
"师妹。"
声音从头顶传来。林见微不知何时站在了石狮旁,手里捧着个朱漆食盒。他目光落在扫帚柄上,喉结动了动:"剑穗......"
"很合适。"晏明璃打断他,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坐。"
林见微僵了一瞬,才慢慢坐下。食盒掀开,里面整齐码着几块桂花糕,甜腻的香气混着剑穗流苏上的松木味,莫名让人安心。
"珠子很旧了。"晏明璃突然道。
林见微手指一颤,糕点碎屑落在玄色衣襟上:"是家母留下的。"
一阵风过,扫帚倒地。剑穗缠在石狮爪上,木珠磕出一道新痕。
藏书阁的烛火摇曳到三更天时,晏明璃终于找到了她要的那卷典籍。转身时,她看见林见微独自坐在角落,面前摊着本《南华剑谱》。
月光从窗棂斜斜地照进来,在他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剑穗从案几垂落,木珠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这么晚还在用功?"晏明璃在他对面坐下。
林见微合上书,指尖在封面上轻轻:"睡不着。"
晏明璃从袖中取出个布包:"给你的。"
包裹里是把新扫帚,柄身缠着那条剑穗。林见微怔怔地看着,手指悬在半空,像是怕碰碎了什么。
"旧的那把坏了。"晏明璃语气平淡,"物归原主。"
林见微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师妹可知剑穗的含义?"
烛花"啪"地爆响。晏明璃看着两人交叠的手,忽然发现他腕间有道新鲜的伤痕,血迹渗进了玄色袖口。
"你受伤了。"
林见微松开手,笑意不达眼底:"练剑时不小心。"
晏明璃从袖中取出药瓶,拉过他的手。上药时,她指尖沾到了那颗木珠,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净琉璃界的雪。
"师妹。"林见微突然开口,"若有一日我......"
阁外传来钟声,余音震落了梁上灰尘。晏明璃收起药瓶:"夜深了。"
离山那日,山门前的桃花开得正好。晏明璃只带走了那把扫帚,剑穗上的木珠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
林见微站在花树下,手里握着把新铸的剑。风吹落几片花瓣,沾在他肩头。
"师妹保重。"
晏明璃点头,扫帚柄上的剑穗己经有些褪色。她走出很远后回头,还能看见那道玄色身影立在原地,剑鞘上系着条崭新的穗子。
三月后,江南小镇的客栈里,晏明璃收到了一个包裹。拆开层层油纸,里面是把桃木剑,剑柄缠着褪色的剑穗,穗尾的木珠换成了新鲜的桃枝。
随信只有一行字:
"桃枝辟邪,望师妹珍重。"
她着桃枝上的嫩芽,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师父说过的话:"净琉璃界的雪,终会遇见人间的春天。"
窗外细雨如丝,扫帚倚在墙角,剑穗轻轻摇晃。那颗褪色的木珠上,不知何时多了道细小的裂纹,像是要开出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