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廿西，金陵城的朝霞染红了秦淮河面。玄铁司分署的铸器坊前，新搭建的三丈高水轮正缓缓转动，木制轮轴与玄铁齿轮咬合时发出低沉的嗡鸣。姜瑶抚摸着水轮边缘的忍冬纹雕花，指尖传来齿轮运转的震颤，这震颤顺着护甲纹路传入掌心，仿佛土地的脉搏在跳动。
"娘娘，工部派来的监工到了。" 翠儿压低声音，目光警惕地扫过远处的官轿。轿帘掀开，走出个身着孔雀补服的中年官员，腰间玉佩上的蟠螭纹与袖口若隐若现的玄武暗纹格格不入。
"下官奉圣命监造融土铁，" 监工周明远抱拳行礼，目光却死死盯着水轮旁堆放的辽东煤块，"听闻贤德妃要用这黑乎乎的石头炼铁？莫不是想坏了祖宗规矩？"
姜瑶不动声色地将兄长送来的融土铁收进袖中，玄铁护甲在晨光下折射出冷芒："周大人可知，太祖爷当年征战时，便有用黑石助燃的记载？" 她指向水轮下奔涌的河水，"以水代风，以煤代木，正是遵循祖训的革新。"
话音未落，铸器坊内突然传来惊呼。姜瑶疾步而入，只见熔炼炉的炉壁渗出幽蓝液体，几个铸匠被溅到的铁水灼伤，在地上痛苦翻滚。"快用忍冬草汁！" 她取出随身携带的药瓶，目光扫过炉中扭曲的融土铁，铁液表面浮着层可疑的黑色絮状物 —— 正是雪蚕草燃烧后的痕迹。
周明远突然冷笑："贤德妃的新铁术，倒像是在炼毒。" 他掏出奏折在姜瑶面前晃动，"不如早早停炉，免得闹出更大的乱子。"
姜瑶盯着他腰间玉佩的反光，忽然想起码头截获的寒铁兵器上，也有类似的蟠螭纹雕刻。"周大人既为监工，" 她将药瓶重重拍在案上，"就该查查这些混入炉中的雪蚕草灰，究竟从何而来。"
正僵持间，分署外传来喧闹声。姜瑶掀开布帘，只见数十名百姓举着农具跪在地上，领头的老农捧着发黑的麦苗泣不成声："贤德妃救救我们！用了玄铁犁的地全废了，老天真要饿死我们啊！"
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喊："就是她搞的融土铁！说什么护土，分明是妖术！" 姜瑶一眼认出那人袖口的玄武纹补丁，正要开口，却见周明远快步上前，将百姓的状纸收入袖中："本官定会禀明皇上，还江南百姓一个公道！"
待人群散去，姜瑶在铸器坊的灰烬中发现了半枚玄铁纽扣，扣面上刻着的蟠龙纹缺了一角 —— 与周明远玉佩上的纹路如出一辙。"去查周明远的行踪，" 她将纽扣递给李岩，"尤其要注意他与德妃母家产业的往来。"
入夜，秦淮河的画舫上飘来靡靡之音。姜瑶身着夜行衣，潜伏在周明远所乘画舫的船底。透过木板缝隙，她看见周明远正与德妃兄长推杯换盏，桌上摆着的不仅有雪蚕草香囊，还有张标注着 "融土铁弱点" 的图纸。
"只要在熔炼时加入雪蚕草灰，" 德妃兄长摇晃着酒壶，"那铁就会变得脆如琉璃。明日百姓再来闹事，贤德妃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姜瑶握紧腰间的玄铁剑，剑身与船底玄铁钉相碰，发出极轻的嗡鸣。就在此时，船外突然传来玄铁卫的号角声。她当机立断，挥剑斩断船锚绳索，画舫瞬间失控，在河面上剧烈摇晃。
"有刺客！" 周明远慌乱中打翻烛台，火油泼在雪蚕草香囊上，瞬间燃起熊熊大火。姜瑶趁机跃上甲板，剑尖首指德妃兄长："三皇子余党，还不束手就擒？"
混战中，德妃兄长突然掏出个竹筒，向河中释放出紫色烟雾。姜瑶闻到熟悉的腥甜，立刻屏住呼吸，却见周明远趁乱跳入水中，向着对岸的玄武纹商船游去。
回到分署，姜瑶望着案头被烧毁的半张图纸，图纸残片上用朱砂写着 "遇水则裂"。她忽然想起白天百姓闹事时，那些发黑的麦苗根部都附着着水珠。"翠儿，" 她猛地起身，"取融土铁样品和雪蚕草汁来！"
实验室内，姜瑶将雪蚕草汁滴在融土铁表面，只见铁面瞬间泛起细密的裂纹，与百姓农具上的损毁痕迹如出一辙。"原来如此，" 她握紧拳头，"他们故意让雪蚕草混入熔炼，再挑唆百姓用带水的农具，就是要让融土铁的名声彻底败坏。"
八月廿五，玄铁司分署门前架起十座熔炉。姜瑶亲自站在主炉前，看着辽东运来的煤块在炉膛中燃烧，将融土铁矿石投入翻滚的火舌中。她特意命人在炉壁涂抹了忍冬草汁与玄铁混合的涂料，防止雪蚕草灰渗入。
"开炉！" 随着姜瑶一声令下，水轮加速转动，风箱鼓出的热浪让整个场地温度骤升。然而，当第一块融土铁出炉时，铁锭表面却布满蜂窝状的气孔，根本无法锻造成农具。
围观的百姓发出嘘声，周明远趁机大声道："贤德妃口口声声说护土，结果炼出的竟是废铁！" 他展开状纸，"皇上若知道江南百姓被如此戏弄..."
姜瑶盯着手中的残次品，忽然想起兄长信中提到的 "矿石配比"。她转身对铸匠们道："加大融土铁中柔铁矿的比例，再加入三分之一的玄铁矿石！"
第二炉开炉时，姜瑶在铁水即将成型之际，将自己的玄铁护甲投入炉中。忍冬纹护甲在高温中融化，化作点点金光融入铁液。当新的融土铁出炉时，敲击声清脆如磬，铁面泛着温润的光泽，再滴上雪蚕草汁也毫无反应。
"成功了！" 姜瑶举起新铁，向百姓展示，"大家看，这才是真正能护土的融土铁！" 她命人取来被寒铁犁破坏的土地，将融土铁农具埋入，片刻后挖出，只见原本板结的土地竟变得松软，还长出了嫩绿的新芽。
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姜瑶望着百姓眼中的泪水，忽然想起淑太妃日记中的话："玄铁之重，重若民心。" 她转身面对周明远，玄铁护甲上的忍冬纹在阳光下格外耀眼："周大人，现在可还有话说？"
周明远脸色铁青，正要开口，远处传来快马的嘶鸣。一名御前侍卫飞驰而来，手中捧着明黄色的圣旨："贤德妃接旨！皇上宣召，即刻进京！"
姜瑶展开圣旨，目光扫过 "彻查江南士族" 的字样，心中一凛。她知道，这不仅是对融土铁的考验，更是对整个玄铁司的试炼。收好圣旨，她望向重新修缮的铸器坊，水轮仍在不知疲倦地转动，将河水的力量化作守护土地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