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月初二，辰时初刻的金銮殿檐角铜铃轻响。姜瑶捧着太祖遗诏的锦盒，绣着忍冬纹的袖口在丹墀上投下细碎阴影。她数着殿内七十二根蟠龙柱，每根柱身上的玄铁鎏金纹都与自己腕间玉镯暗合，忽然听见珠帘后传来皇帝的咳嗽 —— 是被寒铁毒雾侵蚀十年的旧疾。
"贤妃娘娘，皇上召见。" 李福的声音比往日低沉三分，手中拂尘的蝙蝠纹穗子少了两根金丝。姜瑶注意到他眼角的细纹里渗着血丝，显然昨夜随驾辽东辛苦了。
丹墀下的文武百官交头接耳，目光在她捧着的锦盒上打转。刑部侍郎周大人的空缺还未补上，右都御史袖口露出半截玄武纹袖扣 —— 那是三皇子余党的标志。
"臣妾参见皇上，" 姜瑶跪倒时，遗诏的锦盒恰好对着御案上的玄铁镇纸，"辽东之行，幸不辱命。"
萧御的目光落在锦盒上，指节捏紧了御案边缘的忍冬纹木雕："听说你在寒铁谷找到了太祖遗诏？" 他声音里带着刻意压抑的颤抖，"朕倒要看看，先祖留下的究竟是神器，还是诅咒。"
锦盒打开的刹那，殿内烛火无风自动。姜瑶双手托着遗诏起身，绢帛上的 "玄铁双生，皇权归一" 八个朱砂大字在光影中明灭不定。她注意到皇帝看见 "双生" 二字时，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的玄铁剑穗 —— 那是十年前淑太妃所赠。
"皇上，" 她朗声道，"太祖爷早有预言，辽东寒铁与中原玄铁相生相克，若有臣子妄图双铁合璧，便是违背天意。"
殿内哗然。镇远将军猛地站出班列，甲胄上的玄武纹与遗诏上的朱砂字相冲："贤妃娘娘何出此言？我朝玄铁向来归皇室统辖，何来双生之说？"
姜瑶望着将军袖口露出的辽东寒铁护腕，想起剑冢里陈九叔的血："将军可知，三皇子私开寒铁矿时，曾在矿洞刻下 ' 玄铁剑出，天下归一 '？太祖遗诏的真意，是让寒铁归土，中原玄铁归民，而非成为私兵利器。"
萧御忽然冷笑，目光在姜瑶和镇远将军之间逡巡："贤妃的意思是，朕该将玄铁矿封矿？" 他忽然抬手，殿侧转出个浑身绷带的身影 —— 正是在剑冢断后的姜逸尘。
"兄长！" 姜瑶惊呼，看见他左肩上的玄铁将军印还染着血迹。姜逸尘朝她微微摇头，绷带缝隙间露出的眼瞳里，映着御案上翻开的《太祖实录》—— 那是皇帝昨夜连夜查阅的典籍。
"玄铁将军，" 萧御的声音像淬了冰，"你在剑冢所见，是否与贤妃所言一致？"
姜逸尘跪倒时，肩甲与地面的玄铁砖相碰，发出清越的鸣响："启禀皇上，剑冢深处的冰床上，每柄玄铁剑都刻着 ' 护土 ' 二字，唯有太祖遗诏...". 他忽然停顿，目光落在姜瑶腕间的玉镯，"唯有遗诏背面，还刻着 ' 姜氏永守 '。"
殿内气温骤降。姜瑶看见皇后坐在珠帘后，翡翠镯在袖中若隐若现，分明是在暗示 "戒急用忍"。她忽然福身，将遗诏高举过顶："皇上，太祖爷选定姜家为玄铁守护者，并非要与皇室分庭抗礼，而是要让玄铁成为护土之器，而非争权之兵。"
萧御的手指骤然收紧，镇纸下的辽东舆图露出一角，寒铁谷的位置被朱砂圈了又圈。他忽然起身，袍袖带起御案上的《贞观政要》："既然是太祖遗训，朕自当遵从。" 他望着姜瑶，眼中闪过复杂神色，"只是这守护者的责任..."
"皇上，" 皇后忽然开口，珠帘轻响中露出半幅翡翠流苏，"贤妃兄妹忠心可鉴，不如让他们协理玄铁事务，既遵祖训，又安民心。"
殿内百官交头接耳的声音更大了。姜瑶注意到镇远将军的手按在剑柄上，而李福正悄悄向殿角的暗卫打手势 —— 那是 "准备护驾" 的暗号。
"准奏。" 萧御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疲惫，"贤妃晋封贤德妃，协理户部玄铁司；玄铁将军姜逸尘，镇守辽东寒铁谷。" 他忽然盯着姜瑶，"只是这遗诏..."
"臣妾恳请，" 姜瑶立刻接口，"将遗诏供奉在太庙，由姜家世代守护。" 她知道，这是皇后昨夜在河畔就商量好的对策 —— 既让遗诏远离皇权中心，又给皇帝留足面子。
萧御盯着她的眼睛，忽然轻笑："贤德妃倒是想得周全。" 他挥挥手，"退朝吧，朕要去太庙祭祖。"
金銮殿的阳光透过琉璃瓦，在姜瑶的玄铁护甲上投下斑驳光影。她望着兄长被侍卫扶着退下，忽然想起剑冢里的冰床 —— 每柄玄铁剑的丝绦上，除了忍冬和莲花，还有皇室的蟠龙纹。原来太祖爷早就算准，玄铁的守护从来不是一家一姓的私事，而是皇室与守护者的共生。
太庙的沉香殿里，姜瑶亲手将遗诏供奉在太祖神像左侧。皇后望着神像手中的玄铁剑，忽然低声道："姑母当年说，玄铁的龙吟能辨忠奸，如今看来，这龙吟最先叫醒的，是姜家的女儿。"
姜瑶摸着神像基座上的剑痕，忽然发现 "嘉和七年" 的刻痕里，还藏着半片银杏叶 —— 与淑太妃日记里的信物一模一样。她忽然明白，十年前的那场雪，淑太妃不仅算准了玄铁案的爆发，还算准了姜家女儿会成为连接皇室与玄铁的纽带。
"娘娘，" 她忽然开口，"皇上对玄铁的忌惮，怕是不会轻易消解。"
皇后转身，翡翠镯在沉香烟雾中泛着冷光："所以本宫才要你协理玄铁司，让姜家的手光明正大地握在玄铁上。" 她忽然按住姜瑶的肩膀，"贤妹妹，记住，太祖遗诏的背面还有八个字 ——' 玄铁归土，天下归心 '，这归土，不是封存，而是让玄铁成为百姓的犁铧，而非帝王的剑刃。"
西月初五，景仁宫的海棠开了。姜瑶望着案头新到的玄铁司账册，忽然听见窗外传来孩童的笑声 —— 是西皇子带着伴读经过，腰间的玉佩正是忍冬纹。她忽然轻笑，提笔在账册首页写下："玄铁入册，首记民生"。
翠儿捧着新制的玄铁镇纸进来，镇纸上的忍冬纹比往日多了片叶子："小姐，辽东送来急报，说寒铁谷的雾淡了。"
姜瑶抬头，看见镇纸反光中，自己腕间的玉镯与镇纸纹路完全重合。她忽然明白，所谓玄铁守护者，从来不是高高在上的神坛之位，而是要让玄铁的锋芒，永远对着妄图祸乱天下的野心，而不是治下的百姓。
景仁宫的暖炉里，沉水香换了辽东的松香。姜瑶铺开宣纸，开始草拟玄铁司的第一条政令："凡开采玄铁者，需留三成矿脉养土"。笔尖在 "养土" 二字上顿了顿，又添了句小注："太祖爷的剑冢冰床，其实是寒铁矿脉的脉络图"。
窗外，宫墙下的忍冬花攀着玄铁栅栏生长，细小的卷须慢慢缠上冰冷的铁条，在春风中开出第一朵白花。姜瑶摸着腕间的玉镯，忽然想起剑冢里的龙吟 —— 那不是警示，而是期许，期许玄铁的寒光永远映照着清明的世道，期许姜家的忍冬纹与皇室的蟠龙纹，能在岁月里长成护土的篱笆，而非争权的壁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