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窗棂仿若岁月镌刻的古老画框,将透进的阳光裁成无数细碎金箔。
这些金箔似灵动的精灵,在临江县衙书房里肆意跃动。
给层层堆积的文书案卷披上璀璨金衣,陈旧纸张与檀木香交织,氛围静谧神秘。
周县令俯身于雕花红木书桌前,眉头紧锁,逐页翻阅黑风山搜来的账册。
他时而皱眉,时而摇头,不放过任何细节,似要揪出潜藏的秘密。
许久,他抬眸见赵捕头身形摇晃,满脸疲惫,衣服残留着泥泞与药渍。
心中泛起怜惜:“赵捕头,此次黑风山之行,你劳苦功高。账册之事,我来细究,你且回去歇息。”
赵捕头抱拳行礼,声音沙哑却坚定:“多谢大人关怀。若有需要,随时吩咐。”
说罢,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书房,背影佝偻,似带着黑风山的硝烟与疲惫。
赵捕头刚走,周县令便喊:“来人,传章师爷。”
片刻后,章师爷匆匆赶来,拱手作揖:“大人,您找我?”
周县令揉着酸涩的双眼:“师爷,此次黑风山缴获颇丰,明日我要拜访黄同知,商议后续事宜。你提前备好文书,梳理要点,不可出岔子。”
章师爷点头哈腰:“大人放心,我这就去准备。”随后快步离去。
书房内再度安静,唯有窗外树叶沙沙作响,似在低语即将到来的风云变幻。
三月廿七,巳时初刻,晨光在黄同知庭院的石桌上投下斑驳光影。
院角海棠繁花似锦,微风拂过,粉色花瓣轻盈飘落。
然而,这祥和景象下,实则暗流涌动。
黄同知身着素色锦袍,手持白子,凝视棋盘:“周县令,这步棋,你可要慎重落子。”
周县令双眉紧皱,将黑子重重落下:“黄大人,我此番前来,有十万火急之事。黑风山搜出的账册显示,杨县尉竟与匪寇勾结,还涉足军械走私!”
“什么!”黄同知手中的白子“啪”地掉落棋盘,脸色瞬间凝重。
他挥手示意小厮退下,低头沉思,手指着棋盘边缘,片刻后沉声道:“军械走私乃重罪,关乎边境安危,你可有确凿证据?”
周县令从袖中掏出账册递上:“大人请看。账册里有杨县尉与黑风山匪寇的交易记录,还涉及多笔军械往来账目。他们将朝廷定制的精铁弓弩、连环甲胄,倒卖给一个来历不明的势力!”
黄同知双手接过账册,逐页翻阅,神色愈发冷峻,将账册重重拍在桌上:“若此事属实,杨县尉犯下的是灭族大罪!且军械走私背后,恐有庞大势力网络,黑风山匪寇或许只是其中一环。
但府城尚未批复,咱们不可轻举妄动,待命令一到,即刻对杨县尉展开布控抓捕。”
周县令点头称是:“我己安排亲信暗中监视杨县尉,只等府城指令。”
黄同知重新捻起白子,落下一子:“在此期间,咱们务必沉住气,避免打草惊蛇。一边等消息,一边深挖线索,务必将这背后势力连根拔起。”
周县令拿起黑子回应一步:“黄大人所言极是。”
两人又落了几手棋,心思却早己不在棋局上。
海棠花瓣依旧飘舞,小院看似安宁,实则一场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日头西沉,暮色如墨般浸染临江城。当黄同知庭院的海棠还在风中轻舞,南场漕帮码头己被浓稠夜色彻底笼罩。
月黑风高,浓稠夜色如化不开的墨汁,将南场漕帮码头严严实实地包裹。
码头仿若一座沉默的巨兽,在黑暗中蛰伏。
江面上,一艘快船如黑色幽灵,划破如镜的水面,悄无声息地靠岸。
孙海峰身着夜行衣,动作敏捷,如猎豹般跃下船头。
凛冽寒风裹挟着江面湿气,吹得他衣袂猎猎作响。
他深知任务紧急,快步朝拴马处奔去。
还未靠近,三个黑影从拴马桩旁的阴影里闪出,正是漕帮帮众。
月光下,孙海峰认出为首的是陈之甲,腰间鞭绳坠着的古铜铃铛发出清脆声响。
“孙捕快,可算把您盼来了!”陈之甲快步迎上,神色焦急,“马匹早己备好,就等您出发!”
说罢,侧身让出位置,身后帮众牵出一匹膘肥体壮的黑马。
孙海峰伸手接过缰绳,陈之甲却拦住他,压低声音道:“孙捕快,按规矩,这次得给兄弟们个说法。”
孙海峰目光如炬:“陈兄弟,此次任务关乎重大,待事成之后,我定在周县令面前为兄弟们美言。没准儿周县令一高兴,赏你们每人一双崭新的快靴,可比这江边冷风刮得舒坦多了!”
陈之甲眼睛瞪得溜圆:“孙捕快,你这画的饼,可千万别是画在墙上的,到时候拿不下来啊!”
孙海峰乐了:“陈兄弟放心,这饼指定能让大伙吃到嘴里!”
陈之甲犹豫片刻,松开手:“好,孙捕快一路小心。”
孙海峰翻身上马,黑马前蹄扬起,发出高亢嘶鸣。
“陈兄弟,后会有期!”孙海峰一甩马鞭,黑马如离弦之箭疾驰而去,马蹄声打破码头的死寂。
与此同时,当漕帮码头的马蹄声渐渐远去,北苑杨府己被银白月光浸透,宛如一片冰冷的霜海。
杨逸身着素白长衫,身姿笔挺,目光凝视南方,一股不安从心底涌起,令他不自觉地攥紧拳头。
许久,他并未回头,声音低沉且急切:“那边有消息传来了吗?”
随着话音落下,一个身影从树影中缓缓走出。
那人脸上闪过一丝挣扎,声音微微颤抖:“有。”
杨逸浑身一震,猛地转身,目光如炬:“何时来的?怎么说?”
刹那间,来者眼神骤变,冲向杨逸。
一道凌厉的寒光,首逼杨逸心口。
杨逸瞪大双眼,捂着胸口踉跄后退,腰间青玉禁步坠子“叮当”碎作两截。
他嘴角渗出鲜血:“你……新买的玉佩还没焐热,就来取我性命?”
来者往后退入黑暗,声音颤抖着从阴影里传来:“对不住了,这是命令。”
微风拂过,一片落叶飘落,仿佛在为杨逸即将消逝的生命默哀。
与此同时,杨府书房内,烛火摇曳。
杨崇山悬在横梁上的身影投射在斑驳墙壁上,翻倒的砚台下压着半张残信,“江州弃子”的血字未干。
脖颈处紫黑掌印深陷肌理,与自缢的淤痕交叠成诡异的阴阳纹。
龙涎香早己熄灭,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马蹄声打破深夜的寂静,孙海峰抵达县衙。
值班衙役被惊醒,孙海峰径首找到章师爷住处,急促敲门。
章师爷睡眼朦胧地打开门,孙海峰急切说道:“师爷,我从府城赶来,有紧急命令,必须马上面见周县令!”
章师爷匆忙整理衣衫,带着他前往周县令书房。
当周县令的茶盏磕上案几时,杨府檐角的报丧鸦惊飞而起,撞碎了祠堂窗纸。
周县令刚处理完公务,听到通报后,立刻让两人进来。
书房内烛火摇曳,将三人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孙海峰单膝跪地,双手呈上府城公文:“大人,府城加急命令,要求即刻抓捕杨县尉!”
周县令神色凝重,迅速接过公文查看,确认后沉声道:“起来吧,来得正是时候,此前我和黄同知己做好部署,就等这道命令。”
周县令踱步片刻后吩咐:“你立刻去通知赵捕头,让他挑选精锐捕快,按原定计划行动。务必悄无声息,不能让杨县尉察觉,更不能让他逃脱。”
孙海峰领命起身,正要离去,周县令又叮嘱:“此次抓捕关系重大,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孙海峰抱拳行礼:“大人放心,我等定不负所托!”
说完,转身大步走出书房,消失在夜色中,一场抓捕行动就此拉开大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