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师爷喘了口气,定了定神。
他眼神中带着一丝紧张与严肃,开口说道:“大人,此次江心岛私狱审讯周大力,过程曲折艰难,但终究是问出了关键消息。”
“那周大力在受了一番苦头后,终于招认了。”
“他…… 他竟然受杨府指使,送了府城援兵名单给黑风山!”
周文斌听完,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手中的毛笔重重地拍在案牍上,溅起一片墨渍。
他站起身来,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木质地板被踩得 “嘎吱嘎吱” 作响。
沉思片刻,周文斌意识到剿灭黑风山和扳倒杨府迫在眉睫,且行动需要各方密切配合。
他早前安排黄同知暂居北苑的一座宅邸,以便商议剿匪计划。
这座宅邸隐匿在树林之中,远看犹如一座神秘的堡垒。
朱漆大门历经风雨,门上的铜钉闪烁着幽冷的光芒,辅首衔环仿佛在诉说着往昔的故事。
门口的石狮子张着大口,气势威严。
一顶轿子如墨点,悠悠穿过夜色,停在北苑宅邸门前。
门房早得消息,满脸堆笑,引周文斌入府。
曲曲折折的回廊后,便是书房。
黄同知身着素色常服,正对着棋盘摆弄棋子,见周文斌进来,急忙起身,双手抱拳:“周大人深夜到访,有失远迎!”
两人拱手行礼,客套几句后,便在棋盘旁落座。
黄同知执白,周文斌执黑,棋子在棋盘上错落有致地落下,“啪”“啪” 之声不绝于耳。
周文斌指尖一动,落下一子,淡声道:“这卒子过河,该动大车了。”
黄同知目光一闪,回了一子:“棋势将变,不可不防。”
表面上是对弈,实则机锋暗藏。
周文斌不再绕弯子,将章师爷的禀报一五一十道出。
黄同知听完,神色一凛,放下茶盏,眉头拧成了个疙瘩,手指下意识地敲击桌面。
“杨府与黑风山勾结,背后怕是藏着更大的阴谋。贸然行事,不但难以将他们连根拔起,还可能打草惊蛇。”
黄同知目光如炬,凝视着棋盘说道。
周文斌点头称是:“大人所言极是。我此番前来,正是要与大人商讨,如何制定周全计划,剿灭黑风山,扳倒杨府,还临江城太平。”
话落,两人目光交汇,随即又落回棋盘。
月光悄悄爬上窗棂,洒在两人身上,在地面勾勒出晃动的影子,一场关乎临江城命运的计划,在这明暗交织间悄然成型 。
三月廿五黎明,杨府飞檐上,一只乌亮的怪鸟扑腾而起。
它脖颈羽毛泛着幽光,爪子紧扣油纸密裹的信件,尖啼一声,如黑色闪电朝南射去,瞬间没入铅灰色晨雾,不见踪影。
与此同时,漕运码头一片喧闹,木船嘎吱作响,搬运工吆喝声此起彼伏。
一艘快船如游鱼破浪,驶向安平县北港。
晨雾中,船上人影朦胧,唯有一人腰间铁牌在晨光下冷冷反光。
辰时五刻,县衙议事厅外,几株垂柳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嫩绿的新芽在春日暖阳的映照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可厅内的气氛却与这生机勃勃的春日景象格格不入,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黄同知双手背在身后,迈着西方步,在厅内来回踱步。
他那的身躯将绯色官服撑得紧绷,走着走着,腰带竟突然崩开,绯色腰封如断尾壁虎般耷拉,露出内衬绣着 “精忠报国” 的汗巾。
他连忙用官袍下摆遮掩,神色却依旧镇定。
腰间玉佩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突然,他停下脚步,目光如炬,缓缓扫视厅内众人,神色冷峻,语气沉稳且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如今黑风山贼寇愈发猖獗,屡次侵扰临江城周边,百姓苦不堪言。为将这帮贼寇一举荡平,此次围剿,咱们需兵分三路。
杨县尉,你麾下二百县兵平日里训练有素,由你率他们从正面佯攻,吸引贼寇主力;苏捕头,你带麾下捕快从侧翼迂回,截断贼寇退路;我与周大人率中军在后压阵,伺机而动。张县丞,你提前备好粮草、兵器,确保万无一失。”
提及麾下的二百县兵,杨崇山目光不自觉坚定起来,但随即又想到正面强攻的风险,不禁皱眉问道:“若贼寇据险死守,正面强攻恐伤亡惨重,是否需准备火攻器械?”
黄同知沉思片刻,点头道:“杨县尉所言有理。张县丞,即刻安排人打造火油车、火箭,以备不时之需。”
苏捕头抱胸站在一旁,此时也开口道:“黑风山地势复杂,我建议提前派斥候打探,摸清贼寇布防与周边地形。”
“正合我意!” 黄同知赞同道,“此事就交由苏捕头安排,务必打探清楚。”
一番激烈讨论后,众人对剿匪计划逐渐达成共识。
黄同知环视众人,沉声道:“此次行动关乎临江城安危,务必齐心协力,将黑风山贼寇一举歼灭!但诸位也清楚,各单位平日各司其职,协同作战机会少,配合生疏。
为避免战时出错,我提议今日下午在临江东郊兵营进行会操演练,提前磨合,熟悉彼此战术与行动节奏,诸位意下如何?”
周文斌双手随意交叠,看似漫不经心地扫视众人,最后目光落在杨崇山身上,语调平淡却暗藏深意:“杨县尉,你练兵成效显著,麾下二百县兵战力不凡。此次会操时间紧迫,你调配起来可有困难?”
杨崇山闻言,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手指下意识地着刀柄,旋即恢复如常。
他放下茶盏,脸上挤出一抹笑意,笃定道:“没什么困难,大人放心,下午我定按时将二百县兵带到!”
然而,他心里却警铃大作,将黄同知和周文斌的反常举动暗暗记下,袖中的手不自觉攥紧,指节微微泛白。
周文斌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上前轻轻拍了拍杨崇山的肩膀,说道:“杨县尉深明大义!有你和这二百县兵配合,这次行动肯定能马到成功!”
杨崇山感受着肩头的重量,心脏猛地悬起,几乎要夺腔而出。
但他依然神色自若,嘴角扯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拱手应道:“周大人过誉,职责所在,自当全力以赴。”
苏捕头依旧双手抱胸,静静伫立,宛如一座沉默的铁塔,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稍作思索后,他开口道:“会操之事可行,但需提前规划好演练科目,依黑风山地势与贼寇习性来设定,方能事半功倍。”
黄同知微微颔首,认可道:“苏捕头所言甚是,此事便由你与杨县尉一同商议,拟定详细会操方案。”
张县丞轻咳一声,神色凝重:“黄大人此计甚妙,通过会操磨合各方力量,定能提高剿灭黑风山的胜算。但会操期间,物资调配、后勤保障至关重要,容不得半点差错,我定全力做好后勤工作。”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议事厅内的气氛愈发凝重,仿佛一场巨大的风暴,正在黑暗中悄然酝酿,随时都会呼啸而来。
午后,东郊兵营校场被烈日晒得发烫,空气里弥漫着燥热气息。
五百府兵与二百县兵整齐列队,铠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随着激昂号角声响起,会操正式拉开帷幕。
长枪阵如芦苇荡遇狂风般起伏,刀盾手踏步震落槐花,漫天雪白恰似送葬纸钱。
刀枪舞动间,尘土冲天而起,喊杀声震得人耳鼓发疼。
黄同知、周文斌等一众官员站在高台上,目光如鹰,审视着校场里的每一处动静。
整个会操紧凑高效,仅仅半个时辰,各项演练便顺利结束。
黄同知看着台下精神抖擞的队伍,神色冷峻,突然高声下令:“据可靠情报,黑风山贼寇眼线众多,为防计划泄露,行动提前,大军即刻开拔,首捣黑风山!”
杨崇山一听,心里 “咯噔” 一下,赶忙拱手进谏:“大人,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粮草还没筹备妥当,就贸然出兵,恐怕会出大问题。”
黄同知眉头一皱,语气坚定地说:“杨县尉不必担心,我早就安排张县丞筹备粮草了,还预留了一百人负责押运。黑风山离这儿不过三十余里,等粮草运到,正好和咱们会合。”
说完,他目光如电,扫视全场,大声喝道:“所有人听令,不得擅自行动,违令者斩!”
黄同知微微侧头,看向周文斌,眼神闪过一丝默契,低声道:“周大人,大军即将开拔,粮草虽在筹备,但仍需有人回城督办。就按之前商量的,劳烦你走一趟,确保粮草及时、充足供应。这边我会稳住大军,你放心去办。”
周文斌微微颔首,神色镇定,拱手低声回应道:“大人放心,我明白此事的轻重缓急,定不会辜负所托。我这就回城安排,一有进展便即刻派人来报。”
黄同知轻轻拍了拍周文斌的肩膀,眼神中透着信任。
周文斌随后转身,脚步沉稳地走下高台,翻身上马,朝着城门方向疾驰而去。
大军列阵,如黑色洪流浩浩荡荡,朝着黑风山奔腾而去,扬起漫天尘土,似黄龙腾舞,又似阴霾蔽日。
压抑的气氛如一张无形大网,紧紧笼罩着每一个人,令人几欲窒息。
沈默身处队伍中,眉头微蹙,心中隐隐的不安如藤蔓般蔓延。
清冷月光洒在腰间的佩刀上,刀身泛着森冷光芒,宛如蛰伏凶兽,蓄势待发。
这寒芒闪烁间,今夜会有怎样的腥风血雨?又会有多少人在即将到来的纷争中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