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云吸豆花的动作一顿,抬眼看他,有些茫然:“我有吗?”
“有!”陆允礼肯定地点点头,眼神亮晶晶的。
“刚认识你那会儿,你脸上都没什么表情,眉头老是皱着,看着……有点凶,又好像很紧张。现在好多了。”
听他这么一说,秦楚云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心,那里好像真的舒展了许多。
她努力回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会这样?
她想着想着,眉头又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陆允礼看得好笑,伸出手指,轻轻在她眉心按了按,试图抚平那小小的“川”字。
“你看你,刚说完,又皱起来了。”
指尖带着一丝凉意,秦楚云被他这么一碰,又舒服得眯起了眼睛,像只被顺了毛的猫崽子。
“对,就这样!”
陆允礼看着她放松下来的样子,咧开嘴,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多笑笑,好看。”
夜市的灯笼光晕朦胧,映照在他年轻的脸上,那傻乎乎的笑容,竟也……异常的好看。
秦楚云心头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脸颊倏地有些发烫。
她赶紧别过头去,继续小口吸着豆花,心里嘀咕:定是今晚夜风格外凉爽,遇见的人和事太多,听的故事太入心,才让她有些心神不宁。
竟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飞升虽是毕生所求,但这烟火人间,似乎也并非全然无趣。
待到人潮渐散,二人开始收摊。
盘点了一下,零零总总卖了些小物件和符箓,刨去成本,净赚了二十多两银子。
对秦楚云来说,这点银钱不算什么。她本就没指望靠这个发财。
这些东西于她无用,但能去到需要它们的人手中,了却一段因果,便算是物尽其用。
她很满意。
陆允礼推着空了大半的小车,秦楚云依旧坐在前面,二人慢悠悠往陆来客栈走。
刚到客栈门口,就见一个穿着沈府家丁服饰的人焦急地等在那儿,一看到他们,立刻松了口气,快步迎上来。
“仙师!陆先生!您二位可算回来了!”
家丁躬身行礼:“我家老爷特命小的在此等候。老爷说,他己备好妥当的马车,明日一早,请镖师护送二位回长宁县。”
“药材和酬金,也一并放在明日的车上,保证安全送到。”
秦楚云对这安排十分满意,点点头,并无二话。
翌日清晨,镖师护送的马车准时停在了陆来客栈外。
沈府家丁早己将几个沉甸甸的木箱搬上车,里面除了约定的千两白银和各色珍稀药材,还多了一个锦盒。
回到长宁县陆家小院,陆允礼迫不及待地打开那个锦盒。
里面静静躺着一张地契。
沈万山这次出手着实大方,除了一开始承诺的白银千两,药材若干之外,竟然又增加了一份铺子的契约。
一出手便送一个铺子!好大的手笔!
秦楚云接过来扫了一眼,拿着倒也不觉得烫手。
毕竟和她最后“散尽家财”的劝告相比,一间铺子算得了什么。
不过……秦楚云仔细看了看,铺子的地址却不在永安县,竟是在京城!
陆允礼凑过头来看,眼睛瞪得溜圆,“哇”地叫出声:“京师的铺子?那得多贵?还是个七十年的契约!娘子,咱们这是发了笔横财啊!”
秦楚云斜睨他一眼,语气淡淡:“多大点事,咋咋呼呼的。”
陆允礼嘿嘿笑了两声,也不在意。
“我听郭婶她们闲聊,说永安只是沈万山的祖宅,不能卖,所以夏日回来避暑住住,最大的宅子还是在京师那边。”
“他这举动……看来是想把娘子你绑在京师?”
他摸着下巴分析。“这沈万山,当真是个老狐狸。”
秦楚云没搭话,仔细将铺租契约叠好,打开旁边一个稍小的木箱子,放了进去。
陆允礼继续自顾自道:“也好,娘子这本事,便是国师也当得,他日待你身子休养好,拿了和离书,天大地大,都可以任你遨游了。”
这话一出,秦楚云心里头梗了一下,没来由地觉得不爽快。
她抬起眼,一双如秋水的眸子紧紧盯着陆允礼的脸,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只要有任何的不对劲,她自信能立刻捕捉到。
然而,他的笑容依旧是那副傻乎乎的样子,眼神清澈,看不出一丝违心、作伪。
“砰!”秦楚云用力盖上木箱子,发出好大一声响。
陆允礼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有点懵,不懂娘子这是怎么了。
但他忽然觉得有点累,也不想多问,默默转过身:“我去给娘子做饭。”
饭后,陆允礼便钻进了柴房,一声不吭地埋头做起了木工,叮叮当当地敲打着,为接下来翻新房子做准备。
秦楚云嫌屋里闷,打开了院门透透气。
夏日傍晚,暑气渐消,左邻右里的街坊们闻着味儿似的,自然而然就聚集到了陆家小院里,搬着小马扎,嗑着瓜子,唠嗑八卦。
自从陆家小院布了阵,大家都觉得这院子凉快又舒服,待着精气神都好,有事没事总爱过来蹭蹭。
人气旺盛能加速压制阴蚀珠的阴气,对阵法有利无害,秦楚云便也由得他们去了。
张大伯好奇地凑到柴房门口,看陆允礼叮叮咚咚敲打着一块木头,手里的刨子使得飞快。
不由问道:“陆先生啊,我看你手上这个工具使得挺顺手啊,在哪买的?改明儿我也去置办一个。”
陆允礼一听“工具”两个字,手上动作猛地一顿,那刨子下的木料应声“咔嚓”一声断了,清脆的声响在柴房里格外清晰。
他闷着声音,头也没抬:“没啥好用的。它不叫工具,它有名字的。”
他放下刨子,拍了拍身上的木屑,站起身。
“我去给你们沏壶茶。”
张大伯被他这突然沉下来的脸色弄得摸不着头脑:这陆先生平日里和和气气的,今儿是咋的了?
陆允礼提着茶壶出来,挨个儿给街坊们倒茶。
刚走到两个凑在一起嘀咕的大妈旁边,就听见其中一个压低声音说:“听说了吗,老王家那个媳妇,扔下当家的跑路了!”
另一个接话:“哎呀,可不是吗,老王一把年纪的,还落得个被抛弃的下场,真是可怜……”
“咔嚓!”
一声脆响,比刚才木头裂开的声音更响亮。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陆允礼手一抖,手里的粗瓷茶杯竟被他生生捏碎了!
滚烫的茶水泼了他一手,鲜红的血混着茶叶沫子顺着指缝往下滴,碎瓷片深深扎进了他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