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来的是隔了两条巷子的梁大妈,人还没进院,声音先传了进来:“陆家小娘子!在家不?梁大妈来讨碗茶喝!”
梁大妈是个爽利性子,提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就跨进了门槛。
一眼瞧见秦楚云,乐呵呵道:“哎哟,小娘子果然水灵!我老婆子是来问问,我家那老头子,这都三天没着家了,跑哪儿野去了?也不怕把家底输光!”
秦楚云哭笑不得,同样让她写了个字。
看了看字,她道:“梁大妈放心,您家老伯没去赌钱,是跟老伙计们去邻村听大戏去了,估摸着今晚就回。”
“嗨!这老不羞的!”梁大妈一拍大腿,脸上却笑开了花,“成!那我老婆子就放心了!”
“小娘子,这是刚出锅的肉包子,还热乎着,你跟允礼趁热吃!”
她把一大袋子白胖暄软的肉包子往桌上一放,风风火火地走了。
秦楚云看着桌上的鱼、鞋子、包子,再看看天色,揉了揉额角。
她扬声对刚出门的梁大妈喊道:“梁大妈,劳烦跟街坊们说一声,我这身子骨虚,一天顶多算三卦,多了吃不消。想问事的,得排着队来了。”
“好嘞!包我身上!”梁大妈爽快应下。
果然,之后清静了不少。
待到傍晚陆允礼下学回来,一进门就愣住了。
只见堂屋桌上、地上,堆着一堆零零碎碎的东西。
有郭六婶的鱼,孙小娘子的鞋,梁大妈的肉包子,还有些叫不出名堂的街坊送来的鸡蛋、青菜、几尺粗布,甚至还有个半大的南瓜。
“……这是遭贼了?不对,是咱家开杂货铺了?”陆允礼放下书箱,哭笑不得地看着这景象。
他随手拿起一件东西,是块红布缝制的孩童肚兜,上面用彩线整齐端正绣着“长命百岁”西个字。
陆允礼两根手指捏着那小肚兜,晃了晃,扭头问秦楚云:“娘子,咱家要这个……干啥?”
秦楚云正捧着个热包子啃得香甜的,腮帮子鼓鼓的,含糊道:“卖啊。”
她咽下嘴里的东西,又咬了一大口,才接着说:“你看看哪些能用的留下,补贴家用嘛。用不着的、品相好的就拿去卖钱。我看这肚兜绣工还行,也能卖几个铜板。省得你一天到晚想着出去打短工。”
陆允礼看着她那理所当然的小模样,再看看手里的红肚兜,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家娘子这财迷又务实的劲儿,真是……别具一格。
再一想,貌似……他家娘子想把他养在家里?啊这,不太好吧。
他傻笑两下,又看到桌上的一张纸,上面尚未干透的墨水密密麻麻写了一排名字和日期。
“这是……”
“哦,问卦的预约,”秦楚云指了指,“排到五天后了。”
秦楚云心里很有数,这些人,未必就真的相信她的起卦,只是一来她收得比道观便宜,一些不值什么钱的小物件就可以换一个值得尝试的答案,另一方面也是抱着看热闹的态度,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再观望一下后续。
她也乐见其成。做生意嘛,都是以和为贵的。她对自己的玄术也有底气,应该很快便会有大鱼上钩了。
只是没想到,大鱼没来,小鱼先到了。
这天白日,秦楚云正在院子里和那只花狸猫逗趣,发现院子突然飞来了一群鸦雀,停在树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转眼又齐刷刷飞走,只留下几根黑羽毛打着旋儿落下来。
她心中一动,用铜钱随手起了一卦,卦象显示,此事半吉半凶,喜忧参半,但无甚大事,便也不再关注,顺其自然。
到了午后,一阵微弱的敲门声传来,听那声音便推测出敲门的拳头就很小。
秦楚云心道,来事了,整了整衣裙把门打开。
“仙女姐姐……真的是你……”
门外竟是那晚盗匪平剿夜,救下那对兄妹中的小女童。
看她抿紧唇,眼眶蓄满泪水就是犟着不肯掉,首到秦楚云出现,那眼泪才像断线的珍珠一样大颗滚下。
小脸红扑扑鼻头通红的模样,叫人心都化了。
她还张着短短的手臂,二话不说往秦楚云怀里扎,哭得无比凄凉,哭声引得左邻右里都围过来了。
秦楚云有些无奈,轻轻拍拍她的背,就像那夜里般在她额头轻轻一抹:“莫哭了。”
小女童登时就止住哭声了,由于收得太急,还打了几个哭嗝。
这一手让几个刚当上母亲、夜不能寐的妇人眼睛一亮,都在心里暗暗打主意,能不能学会这手,好在夜里能睡个整觉。
“你有急事才找到我这里的吧?再哭可能就要耽搁事情了哦。”
秦楚云耐着性子哄着,也不敢一下子逼得太紧。
小女童看起来约莫六岁出头,眼睛水灵灵的像两颗黑葡萄,透着委屈和焦急。
“仙女姐姐,我找了好久,问了好多人,走了好远的路才到这里来……”女童抽噎着,揉了揉鼻尖,“你快救救我哥,我哥他被坏人抓走啦……”
好在女童还是分得清轻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迅速给说了。从她凌乱和断断续续的叙述中,秦楚云拼凑出整件事的大概情况。
女童叫二丫,是住在县城东片的,距离这边隔了有七八条巷子。他哥树生己经十二岁,在城东的茶馆当小二。
昨夜,茶馆打烊时间后,树生没有回家。树生爹妈只当是孩子顽皮,到哪里玩儿去了。却不想今天茶馆开门,树生没上工,托人打听到了家里,树生爹妈这才急坏了,工都开不了便出去找。
二丫偷偷跟着爹妈到茶馆看了,总觉得树生还在茶馆里,可她年纪小,说不清,爹妈不信她,急忙又到县里其他地方找了。
秦楚云眼睛微眯:"是什么让你觉得哥哥还在茶馆里?"
二丫低下头,小手绞着衣角,声音越来越小:"我也说不清,我就是……我能闻到哥哥的味道。还有,那里的人看我都怪怪的,我就是觉得……"
她越说越没底气,大概是怕秦楚云也不相信她。
秦楚云心中了然。未开蒙的孩童确实有着异于常人的敏锐,有时候她的感觉,说不定就是真相。
想到今日那卦象,此事大抵与她有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带我去吧。”秦楚云站起身,拍了拍裙上的尘土。
“路上莫哭,我头容易疼,一疼我就回家了。”她吓唬二丫。
二丫吓得紧紧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