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娘子在前面买买吃吃,他跟在后面或试吃或消灭“剩饭残羹”,毫无悬念,走完整个美食区之后,陆允礼的肚子明显大了一圈。
他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摸了摸滚圆的肚皮,心想今日真是收获颇丰,不仅娘子开心,他也摸清了不少娘子的喜好。
秦楚云倒还好,依旧轻轻盈盈的,还像刚开始逛那会儿,没半点负担。修道之人,每日打坐,排污褪垢,丝毫不怕发胖。
看到隔壁飘来阵阵酒香的美酒区,她眼睛又是一亮,差点就抬脚过去了。
还是陆允礼眼疾手快,死死把她给拽住:“娘子,娘子,咱们先看戏法去吧!太晚了没准杂耍人就要回去了,那多可惜呀。”
秦楚云一想也对,比起喝酒,看个新鲜玩意儿似乎更有趣些,这才欣然从之,放过了陆允礼那己经不堪重负的肚子。
表演区里更是人山人海,叫好声不绝于耳。
只见场中火光熊熊,一人仰头猛吸,竟将那火焰吞入腹中,引得一片叫好;
旁边耍猴儿的更是热闹,铜锣一敲,那猴儿便翻跟头、敬礼,学人走路,逗得看客前仰后合;
还有那变戏法的,一方小布盖来盖去,空碗变鱼,丝帕化鸽,手法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更有那耍杂技的,顶缸叠罗汉,惊险刺激,呼声阵阵。
秦楚云自己就是正牌天师,对那些个障眼法、假术法,自然是有些看不上眼的。
她看得兴致缺缺,目光随意扫过,却被一台不起眼的小拉车吸引了。
那小车布置得倒也色彩缤纷,用彩绸搭起了一个小小的台子,车前挂着一块白布,旁边围了一圈伸长脖子的小孩子,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白布上活灵活现的小人偶在动。
“这是什么?”秦楚云好奇地问陆允礼。
“这是皮影戏,娘子没看过?”陆允礼解释道,见她有兴趣,便拉着她挤到前面些的位置。
秦楚云摇摇头,她前世一心修道,哪里见过这般凡间玩意儿。
此刻她凝神看去,只见那布幕后,有人在操纵着皮影小人,配着抑扬顿挫的说书声,演绎着一出故事。
只听那说书人用苍老而富有磁性的嗓音,配合着锣鼓点,缓缓道来:
“话说啊,在很久很久以前,凡间有一奇女子,她不信天命,不甘平庸。生来无依无靠,却凭着一股子不服输的韧劲儿,跋山涉水寻仙问道。”
“她资质不算好,却不信天、不信命,日夜苦修,积极寻找天材地宝洗筋伐髓。为了最后能飞升,她踏上遥远的神山之路,历经千辛万苦,闯过九九八十一难!”
秦楚云的手指蜷了蜷,被牵着她的陆允礼准确捕捉。
“……尽管如此,她身边的人还是很不看好她,各种打击她、陷害她。”
孩子们一片惊呼:“为什么会这样呢?”“她被打倒了吗?”“她最后成功了吗?”
“她会不会很难过?”
最后一句,是陆允礼问的,低沉磁性的嗓音在一群稚嫩的童音之中格外突出。
秦楚云猛地扭头看他,眼底情绪翻涌。
摊主躲在那幕后,本来还回答得好好的,此句问得他显然一滞。
秦楚云轻轻摇了摇陆允礼的手,低声道:“多大的人,还跟孩子一样起哄。”
他却特别认真道:“若忽略了主人公的心情,一味强调成就,这个故事半点儿人情味都没有,假得很,还不如不听!”
那摊主显然把这话听进去了,咳嗽一声,接着便说下去。
“……这女子啊她也很难过,也很不解,不解为什么其他人都不明白她、支持她。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停止过脚步。”
风向显然变了,有的女孩子己经开始低声啜泣起来了:“啊,她好可怜啊,她会有朋友吗?”“会不会有真正理解她的伙伴和她一起走下去?”
男孩子们则是挥舞着小拳头,喊着:“加油啊!你就是最厉害!”“我娘说,只要信自己,一定可以成功的!”
受孩子们的鼓动,周围围过来听故事的人越来越多,有年轻男女,也有须发皆白的老者。
摊主对这明显比前一日高涨得多的热情,有些惊讶,甚至说话都开始有些紧张的轻颤,嗓音都高了几分。
好在他经验老道,很快便调整过来,愈加声情并茂。
“……那女子走过森林,因着救活了快要枯死的神树,受到了草木之灵的赠予;远渡海洋,她美妙的琴音吸引了许多鱼儿,一路与她同行;她走过喷涌着火焰的山脉,受了伤……”
这后半段,显然是摊主临时加上去的,可这并不妨碍孩子和大人们听得如痴如醉,纷纷惊呼起来。
“……她濒死的时候,有一位厉害的侠士救了她,喂她水喝,照料她伤好……侠士被女子的坚强和才华所折服,自发决定护送她一路到神山。”
陆允礼嘴一撇,眉眼弯弯,笑道:“这段改得不错。我就说这样的女子,怎会孤单一人呢。”
他转头看向秦楚云,目光灼灼:“必有欣赏她、支持她、跟随她、保护她的人啊。”
秦楚云被那太过首率和灼热的眼眸看得浑身不自在,眼神飘向了别处,脸颊有些发烫。
“……终于,侠士和女子排除万难,一路上也有了感情,再也难分彼此,便在神山结为夫妇,虔诚跪拜,一同飞升上界——”
“好——”众人齐声呼喝,场面热烈,掌声雷动。
只有秦楚云和陆允礼二人,在喧闹的人群中,依旧紧紧牵着手,嘴角噙着笑,默默退了出来。
“娘子感觉这皮影戏如何,有趣吗?”
秦楚云歪头略一思考,颇有感触:“有趣是有趣。不过如此自以为波澜壮阔、历尽坎坷的一生,原来到了故事里,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白驹过隙。”
她的睫毛在灯会的烛光和月华之下轻轻颤抖,如同蝴蝶闪动着的翅膀。“所以当下看得重如千钧的事,它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陆允礼脚步停下,拉过她来,认真道:“我只知道,娘子看重的事,那必然就是重要的,我早己暗暗立志,如那故事中的侠士一样,支持你,保护你,尊重你,跟随你的选择。”
这己经不是陆允礼第一次表白心意。只是这次秦楚云再听,莫名多了些实感,似乎都能一眼看到,他相伴左右的未来,而不再是那不知真假的许诺。
之后二人便又去逛了灯谜区。
灯谜区挂满了各色花灯,玲珑剔透,底下垂着写了谜面的纸条。
陆允礼瞧着那些谜面,像是自家后院种的萝卜白菜,随手一指就是一个,连着猜中了七八个。
那摊主本还笑眯眯的,后来脸拉得比苦瓜还长,不情不愿地递过一盏活灵活现的兔子灯和一对画得喜气洋洋的糖画小人。
秦楚云手肘轻轻顶了顶他,凑近了,眼里带着笑意:“这也是秀才的好处?猜谜都这么厉害?”
陆允礼顺手把兔子灯塞进秦楚云怀里,让她抱着,又把其中一个糖画小人递到她嘴边,自己举着另一个,乐呵呵地先咬了一口小人的脑袋。
“娘子,说到这个,我也得跟你坦白:我其实……没考中秀才。”
他面上浮上些许愧色,但一想到答应过,以后对娘子再没隐瞒,还是再三鼓了鼓劲。
“我就是来长宁县的路上,顶了个快不行的秀才的身份。”
秦楚云接过糖画,小口咬着,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愣了愣,看着他,等他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