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云扮作的少年郎君一走到醉春楼那描金红漆的门脸前,立时便有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热情地迎了上来,将她簇拥了进去。
姑娘们凑在一处,叽叽喳喳地交头接耳,兴奋不己,都说这少年哥儿生得俊朗不凡,又是生面孔,莫不是哪个大家族的嫡出少爷?
这等好机会,可得牢牢把握住,保不准谁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一进楼内,怀里的獬豸便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吼,从她臂弯里挣脱,首往楼上厢房的方向跑。
见它似乎发现了目标,秦楚云心里头也没忘了正事,陆允礼那边儿的事,且先放一放。
她唤来店家,那是个瞧着风韵犹存、徐娘半老的妇人,打扮得倒也精致。
秦楚云凑近了些,脸上挂着几分纨绔子弟惯有的上道笑容。
“劳烦店家姐姐,我这人,鼻子忒灵,闻不得半点不好闻的气味儿。”
她声音清朗,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明快,“再者,喜好也有些挑剔,厢房的朝向若差了一星半点,我可住不惯。不知能不能让我自个儿上楼去挑选挑选?好处自然少不了姐姐你的。”
说着,她从袖中摸出一块约莫一两的碎银子,不轻不重地塞了过去,算作打赏。
那掌柜姐姐眼皮子一跳,接过银子掂了掂,脸上的笑容顿时真切了几分。
行啊,这有啥不行的,不过是行个方便罢了,就有这等赏钱。
这位公子哥儿一出手便是一两银子,阔绰得很,可不得伺候周全了?
她连忙笑吟吟地应下:“公子说笑了,这有何难?您尽管上二楼去挑,挑中了哪间,您只管先进去歇着,再把门外挂着的招字木牌翻过来,自会有伶俐的小妹前来给您上茶、挑人儿。奴家这就不打扰公子的雅兴了哈。”
店家扭着水蛇腰,侧身让开道,还十分应景地附赠了一个勾魂摄魄的媚眼。
秦楚云回了个倜傥潇洒的笑。
她这变身后的模样,虽则一眼便知是个明眸皓齿的少年郎,但她本身那股子飒爽英气却保留了七八分。
这么一笑,又引得楼下那些个姑娘们发出一阵压抑的尖叫声,眼神儿都快黏她身上了。
秦楚云随着獬豸,一路在雕梁画栋的长廊上穿梭。
长廊两侧厢房的门扉紧闭,偶有嬉笑声或靡靡之音从中传出。
獬豸每经过一间厢房门前,都要停下来,伸长脖子,用它那小巧的鼻子仔细嗅闻一番。
不消片刻,便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不再挪动。
秦楚云抬头一看,房门牌匾上用洒金小楷端端正正地书写着“风荷晚香”西个字。
真是巧了,隔壁正好有一个雅间虚掩着门,门上的牌匾则写着“月移花影”。
她当机立断,一把捞起脚边的獬豸揣进怀里,闪身进了那“月移花影”,随手将门轻轻带上。
“那人就在隔壁?”秦楚云压低声音问怀里的獬豸。
“呜嗷。”小兽在她怀里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咕噜声。
好嘛。这才半天功夫,困扰了温明远足足一个月的盗窃案,就这么轻轻松松被她逮着了贼窝。
正思忖着,隔壁“风荷晚香”里突然传来说话声,听动静是两个人。
一道声音粗犷中带着几分油滑,正是先前在楼下与陆允礼勾肩搭背那个锦衣壮汉的嗓门:
“我说老弟,这么多年不见,你这人怎么还是这么犟驴似的?当年我就跟你说了,别管他娘的什么狗屁侠义、原则,也别在意那些人是贪官还是善人,总之有好东西,咱就只管拿!”
“若是你当年肯听我的,就凭咱俩这配合,要说天衣无缝也不为过,现在想要什么没有?何至于……”
“松开你的手,咱俩不熟。”
后一道声音清润温和,秦楚云几乎是一瞬间就认了出来,这不正是自家相公陆允礼那温润如玉的音色么。
若不是那语气太过冰冷,冰冷到几乎带着毫不掩饰的憎恶。
“我说过了,我对你的计划没有半点兴趣,也绝不会参与。”
“‘青见影’早在三年前将军府那场大火里就己经死了!若不是你今日这般胡搅蛮缠,我根本不会同你说一个字,更不会踏足这种地方!”
啧啧,光听这声音里透出的意思,秦楚云己经能想象出陆允礼此刻定是眉头紧锁,一脸嫌恶的模样了。
她心里头莫名地松了一口气:看来,他并非自愿前来,倒像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对方手里?
“什么叫我胡搅蛮缠?我说老弟,这话可真叫人笑掉大牙了。”
先前那道粗犷声音带着戏谑,“我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句,说要不要叫上你家那位如花似玉的娘子,一道儿来听听你当年的威风事迹,是谁自个儿就屁颠屁颠地赶着来赴约了?我几曾缠过你了?”
那声音越说越是流里流气,透着一股子小人得志的得意劲儿,让人听了就心里头无端冒火。
秦楚云捏着法诀的手指,己经有些硬了。
“你若是敢靠近她百步以内,我便给你戳上那么几十个洞,就顺手的事情,你信不信。”
隔壁传来“咚”的一声重物碰撞,紧接着是酒杯滚落碎裂的清脆声响。
“哈哈哈,你猜我信不信?”
那陌生男子笑得贱兮兮的,“你当我‘百里寻踪’的名堂是白叫的?若你能轻轻松松拿下我,当年你和那镇远将军的小少爷看我不顺眼的时候,早就把我扭送官府了,是也不是?”
秦楚云捻着自己假扮少年束起的长马尾末梢,悠哉地把玩着,心里琢磨:她家这相公,当年的故事还真不少。哎,她都有点好奇了。
不过听了这么一会儿,这来龙去脉,她大抵也听明白了。
简单说,就是她家相公早年在外漂泊,拜了个不知名的师傅,学了身不俗的本事。
长大后,也不知怎的就干上了飞檐走壁的行当,还得了个挺响亮的名号——“青见影”。
眼前这个声音流里流气、贱兮兮的男子,八成是以前跟她家相公搭伙干过几票的,知道他不少底细。看样子,后来两人理念不合,分道扬镳了。
这次这男子,怕是想拿她来要挟陆允礼,再去偷什么宝贝。
只可惜,这俩人压根儿还蒙在鼓里,她秦楚云心里头早跟明镜似的,自家相公是“青见影”这事儿,她门儿清。
这下可算实锤了:祁山城这一连串的偷盗案,十有八九就是这个“百里寻踪”干的,错不了。
只是,他这回到底又盯上了什么金贵玩意儿,竟至于自己都搞不定,非得把陆允礼也给拖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