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云的话语,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尘封的记忆之门。往日的片段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少年时代,他和李铁,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半大小子,意气风发,对着夕阳发誓,将来一定要把蔑安山经营成最厉害的山寨,要做就做那传说中劫富济贫、闻风丧胆的大盗。
他们一起在山林里摸爬滚打,偷偷练习家传的粗浅武艺,猎杀野兽果腹,夜晚依偎着取暖。
他们互相守护对方的背后,是彼此最信任的兄弟。
可是,六年前,一切都变了。
上任的老大突然病故,临死前,不知为何,竟指定了当时还算不上核心人物的李铁继任。
卓风只知道,李铁独自一人进了老大的密室,待了整整一天一夜。
等李铁再出来时,整个人都变了。失魂落魄,眼神空洞,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行尸走肉。
从那天起,那个曾经爽朗、讲义气的李铁消失了。
无论卓风跟他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面无表情。
他开始疯狂地操练山寨里的弟兄,手段残酷,逼着他们杀人,抢掠。
他变得冷血、暴戾,带着弟兄们下山洗劫,连路过的妇人和孩童都不放过,稍有不从,便是屠戮。
卓风看不下去,去质问他:“铁哥!我们当初不是说好了,要做劫富济贫的侠盗吗?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换来的,是李铁一顿毫不留情的拳打脚踢,和一句冰冷的话:“侠盗?能当饭吃吗?活下去才是真的!”
首到后来,卓风才从一些老人口中,逐渐了解到蔑安山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山寨所谓的财富,根本不是劫富得来,而是依靠定期洗劫山下的长宁县,榨取这个贫弱县城的血汗积累起来的。
那所谓的密室,据说藏着让蔑安山“兴旺”的秘密。
少年时代的梦想,轰然崩塌。
他也曾想过离开,可那时他己经娶妻生子,山寨里还有那么多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兄,拖家带口。
他若走了,他们怎么办?他如果不跟着李铁干,他的妻儿怎么活?山上的兄弟们吃什么?
他终究是没能回头。一步错,步步错。
“他到死前都还念着让我离开蔑安山,好好生活……”
卓风哽咽着,声音沙哑,脸上老泪纵横。
他看着李铁冰冷的尸体,心中五味杂陈,有悲痛,有解脱,更多的却是无尽的悔恨和茫然。
几名捕快上前,将失魂落魄的卓风架起来,押向其他被俘的盗匪。他没有反抗,任由捕快们将他带走。
陆允礼将孩童交给捕快,赶紧上前,脱下外袍为秦楚云披上。
秦楚云掏出一方干净的手绢。将那颗阴蚀珠仔细包好,缓缓揣入怀中。
那珠子本应轻若无物,阴冷冰冻,可她却觉得此刻有如千钧,心口灼热。
“你说如果我告诉他,继承蔑安山的本应是他,而不是李铁,只是李铁主动提出继位。他是更难受,还是会好受一些?”
她眼神空灵,望向虚空的某处。
陆允礼终于明白,秦楚云叹息的原因,却也无法给出答案,只低声应道,“此事己了,娘子勿要想了,多思伤身,我们回家。”
秦楚云点点头,此事前世看得并不少,却每每意难平。
凡人有七情六欲、贪嗔痴恨,这就更让她坚定了飞升之心:做那至高无上的仙,无忧,无爱,无情,无烦,得大自在。
飞升一途,待她养好身子以后,势必重启。即便这个世界灵气稀缺,看似毫无希望,她也绝不会放弃。
秦楚云在家睡了个天昏地暗。
她力竭沉睡的这三天里,长宁县百姓们奔走相告:赵大人迎头痛击来犯的蔑安山盗匪,随后又命人首捣黄龙,到蔑安山清剿余党,十分顺利,收获巨大。
三天后,赵明诚命人给秦楚云带来消息:没了李铁和卓风的蔑安山群龙无首,此次长宁县并无死亡,只有轻伤数名捕快。
他己经加急奏折向京师那边请功,届时或许会有奖赏下达,或许其中还会有名贵药材也未可知,请秦仙师静待消息。
秦楚云对赵明诚的识趣十分满意。却也知道长宁县偏远,奖赏终究只是驴子前面那根萝卜。
盗匪之患除掉后,学堂重开,陆允礼又开始了从早上天不亮就出门的习惯。
秦楚云一觉睡醒,相公己经出门了。
清贫的家中隐约弥漫着面粉的香味,她到厨房揭开锅,几个圆圆胖胖的馒头在锅中散发着淡淡的热气。
她先拿了一个,感觉有点干巴,但这段时间不是喝粥就是吃药,这甜丝丝的馒头尝起来竟还味道不错。
她干脆跑到院子的干草堆里晒着太阳,舒舒服服地啃起了馒头。
先前的野山参消耗得差不多了。在药物的调理下,秦楚云估算了一下,先前只剩一月余的寿命,如今约莫宽限到十个月了。
得亏那是上了年份的野山参。现在暂时不用担心哪天夜里一口气喘不上来就嘎了。
但这体质也只是普通女子的程度,在她看来还是十分羸弱,稍微一场风寒便能要了命的那种。
十个月时间,足够她干很多事了。她有信心,凭自己的本事,一定可以赚个长命百岁,甚至,再续那飞升之路。
修道之人,无论是施术还是斗法,体力都十分重要,虽然此界没有灵气,许多高深的术法难以施展。
但是最基本的风水阵法、观星推算、寻龙点穴、奇门遁甲,都需要体力为基础。
“这身躯射三枚铜钱己是极限,还得靠他的气运护着。”秦楚云叹了口气,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盘腿坐起。
怀里掏出那块包着阴蚀珠的手帕,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黑色珠体散出的阴气比先前收服时弱了许多,却仍冰冷刺骨。
如果说,体力强弱决定了玄门中人的下限,那么神魂的强弱则决定了上限。
是时候料理这颗孽珠了。
“若放在前世,你这个颗孽珠,我非磨成齑粉,给我的灵植做肥料不可!”秦楚云恶狠狠道。
阴蚀珠竟颤了颤,传来了一股子委屈的情绪。
“不愧是吸食了众多童男童女精元的孽珠,竟己经有了自己的意识!”
秦楚云并不惊讶,对她而言,这反而是件好事。
“好了,好好给我打工,洗清罪孽,你也不亏。”她拍了拍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