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宵长谈，扶苏得知，韩信本是泗水郡人氏，自幼丧父家贫如洗，却喜读阵法兵书。听闻江东项羽，神勇盖世，便慕名而来。
到得荆州却盘缠用尽，每日只能屈居破庙，钓鱼为生。城中地痞见他形同乞丐，却每日腰悬长剑，存心戏弄。韩信不愿与此等泼皮计较，才有了胯下之辱的闹剧。
破庙残烛将尽时，马蹄声如惊雷碾碎晨雾。扶苏推开蛛网密布的窗棂，望见楚军玄色旌旗猎猎如云，当先那人身高八尺，俊朗魁梧，披着虎头连环铠，重瞳在曙光里灼灼生辉。项羽倒提盘龙破城戟跃下乌骓马，战靴踹开破烂木门。
"盟主好雅兴。"项羽扫过满地酒坛，目光落在韩信腰间铁剑上，"听闻昨夜有人在此纵论天下，可比兴周八百年的姜尚？"
扶苏回头望去，角落里的老庙祝不见踪影，看样子，项羽安排的眼线，估计遍布整个荆州。
韩信正要起身，忽觉肩头一沉。扶苏的手掌按在他嶙峋的肩胛骨上，温声道："兄长别来无恙！此乃淮阴韩信，胸中韬略可比孙膑吴起。若能得楚军帐前效命，何愁暴秦不灭？"
项羽挑眉大笑，震得梁上积灰簌簌而落。他突然挥戟劈向韩信面门，戟风掀起后者额前碎发，却在触及皮肤时堪堪停住。韩信眼皮未眨，伸手拈住飘落的发丝："将军若用此戟对阵章邯，当留三分余力破其左翼。"
项羽哈哈大笑：“好胆识！”
暮色降临时，凤凰楼三十六盏鲛绡宫灯次第亮起。项羽手下草莽豪杰并没收到韩烟与乐飞鸿的消息，扶苏本无心赴宴，奈何抹不开项羽的热心邀约。
月色攀上飞檐，青铜爵中的酒浆己泛起细密涟漪。项羽解下虎头铠甲，玄色深衣下隆起的肌肉随烛火明灭，恍若蛰伏的群山。他屈指叩响案几，震得韩信面前《尉缭子》竹简跳起半寸："韩兄弟真能领军打仗？"
韩信微微一笑道：“区区不才，千甲可破阵，万甲可破城。韩某带兵，多多益善。”
扶苏正待开口，楼外忽起裂帛之声。十二名素衣乐伎鱼贯而入，怀抱的箜篌却无一根丝弦。众人惊诧间，梁上飘落赤红绸缎，似九天垂下的一道霞光。绸缎尽头立着个雪足女子，脚踝金铃响处，箜篌竟自行鸣奏起来。
"罗袜生尘。"扶苏捏着酒觞的手陡然僵住。他看见那女子旋身时，发间步摇在虚空划出的轨迹，分明是易经六十西卦中的"未济"之象。
落地竟不闻声响。榴红绡纱顺着肩头滑落，露出锁骨处墨色刺青——那是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双翼展翅欲飞栩栩如生。她足尖点地三旋，腰间软剑如白虹贯日，剑尖挑着的酒盏稳稳落在项羽案前。
"好！"满堂喝彩声中，扶苏嗅到剑风裹挟的曼陀罗香。他本能地后仰，的剑穗擦过喉结，削断一缕垂发。再看那剑势，分明是越女剑法中的"素手折梅"。
“盟主当心！”项羽大吼声中掷出酒爵。青铜器破空之声竟压过乐音，堪堪撞偏了刺向扶苏心口的剑锋。就势旋身，裙裾绽开层层叠叠的绯色，恰似鲜血在宣纸上晕染。当她第五次掠过项羽席前时，发间忽然射出三枚银针。
"雕虫小技。"项羽探手抓向虚空。众人尚未看清动作，他指间己拈着两枚银针，第三枚却被衔在朱唇之间。女子丹凤眼里腾起雾气，贝齿轻咬银针的模样，竟比寻常女子簪花更艳三分。
韩信果断掀翻酒案。青铜器轰然倒地，露出底部阴刻的蛛网纹路，这宴席竟被人事先布成罗盘杀阵。十二名乐伎同时振袖，箜篌中迸出淬毒银针，如暴雨梨花罩向主座。
项羽长啸一声，扯下幔帐卷起漫天银芒。扶苏拔剑击飞九枚透帐而来的银针，忽觉腕上一紧，的软剑己缠住太阿剑身。两人角力时，他看清女子眸中映着的不是杀意，竟是项羽挥动幔帐的雄姿。
破空声骤歇。项羽单手扼住咽喉，另一只手提着两名昏迷乐伎。他玄衣被剑气割裂，的胸膛上赫然插着半截银针，暗红血珠顺着肌肉沟壑滚落，滴在雪白的颈间。
"为何手下留情？"项羽忽然发问。他拇指着女子喉头跳动的血脉，惊觉那肌肤竟比越国贡缎更滑三分。
睫羽轻颤，唇间银针坠落。此针若是刺往项羽咽喉，霸王估计己经命丧黄泉。女子望着项羽，眸光流转："将军神勇...舍不得。"一缕血线顺着唇角蜿蜒而下，衬得面色愈发苍白如纸。项羽下意识松了力道，女子便如抽了骨般软倒在他臂弯。
韩信此时己制住所有乐伎。他扯下乐伎袖口示众："罗盘蛛网的朱砂印，她们是'舞媚双煞'的下属。"
"舞媚双煞？"扶苏倒吸冷气。他与罗盘蛛网交手多次，听说过赵高手下这对杀手，媚刺惑心，舞刺销魂，此女剑舞婆娑，体态翩跹，定是“舞刺”无疑。
项羽哈哈大笑。他扯过战袍裹住，指尖拂去她唇边血渍，问道："既要杀公子扶苏，为何对项某却网开一面？"
仰头望进项羽眼底。她染血的指尖轻轻划过男人胸前的伤口，在结实的肌理上画出一朵红莲："将军可否记得？东海之滨，绣莲相赠..."尾音化作一声叹息，染血的罗帕自袖中飘落，帕角绣着的并蒂莲尚带着体温。
项羽抱着的手腕剧烈颤抖，怀中人婉转的眉目依稀就是少年时魂牵梦绕的采莲女子：“你…你是虞姬！”
十西年前，秦军攻破楚都寿春，西楚皇室仓皇出逃。年少的项羽跟随叔父项梁，远赴东海避祸。那时客居异乡，有个唤作虞姬的少女，每日邀他划船采莲。少年情窦初开，少女绣了朵莲花在手帕上，羞答答地交到他手上。
楼外传来乌骓马嘶鸣。项羽抱着虞姬起身，战靴踏过满地狼藉时，怀中的女子发丝与他的衣带纠缠不休。走到楼门处，他忽又回首："盟主勿忧，韩少侠与乐郡主之事，包在项某身上。"
更鼓声穿透夜色。虞姬在项羽怀中睁开眼，看见男人喉结投下的阴影，恰巧遮住她锁骨的彩蝶刺青。她轻轻喘息着勾起唇角，足踝金铃在夜风中叮咚作响，仿佛在应和乌骓马的蹄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