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要去咸阳找个朋友,她莫名其妙的紧张,问他是不是个漂亮姑娘?他竟然笑而不答,这傻大叔的心思又怎能瞒得过她。
她暗自生气,自己也觉得奇怪。平生从未有过这种感觉,竟然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生气,真是见鬼!
她故意刁难,他却毫不在意,还傻乎乎得拿块金饼请客,他年纪看上去像个大叔,竟然不知道一块金饼可以换二十桌酒席。这个傻大叔倒是有趣。
她提出要跟他同行,还屈尊降贵答应帮他洗衣做饭,哪料想他竟然一口拒绝。哼,别人想吃我一道菜求都求不来,这傻大叔竟然拒人千里。我偏要让你尝尝,让你后悔莫及!
她想办法要了他的坐骑,趁他买马时提前出发,在驻马楼酒馆,她乔装成哑女特意做了几道拿手好菜,又买来佳酿令他喝醉。那个小镇只有一家安和客栈,她乔装成书生模样,提前包下所有房间,只留下隔壁一个单间,料想他酒醒后定来投宿。
他不让我同行,咸阳这么大,我不会自己去吗?我熟稔墨家理论,在他想睡的时候我故意大声读书,隔壁的他若是问起,到时我说去咸阳求学,我可不是要跟着他。
想到这暗自得意,韩烟捞起根芦苇咬在嘴里,她没想到那呆子,谈论墨家学说之后,竟然主动邀请,要与她同去咸阳。
然后,在咸阳乱葬岗,她见到他放声大哭,见到罗盘蛛网对他痛下杀手,听他说起弟弟妹妹…那个夜晚,她知道了原来他就是扶苏,就是父亲与西位师兄要拼命保护的人,是个失去所有至亲至爱孤苦无依的人,是个被当今皇帝满世界追杀的人,而那皇帝,却是他在世上仅存的亲弟弟。
那个夜晚,她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第一次作为女人天性泛滥,她陪着他流泪,也终于理解他为什么会那么在乎王沁,那是他父亲指婚给他的妻子,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她陪着他夜闯侯府,见到了那个她又是嫉妒又是羡慕却恨不起来的女人。
那个叫王沁的女子,也是个苦命人。因为兄长协助扶苏抗击匈奴,被朝廷指控为反贼面临灭门之祸。王沁父女俩从地道逃走后,当时她还暗自窃喜,又可以和扶苏在一起了。
再然后,在礼泉城外破庙,她看到扶苏坦然承受三掌两刀,凭着真诚感化了陈胜吴广;在秣陵的虎啸林庄,他凭儒家学说智斗纵横家的捭阖之道,又似天神下凡,接连战胜项羽刘邦,夺取了盟主之位。
几个月的千里同行,她女扮男装,扶苏却毫无察觉,世上竟有这么傻的男人。说他傻,在各路英豪前却文武双全,威风凛凛。不知道从哪天起,这个文采风流武艺超群偏偏却傻乎乎的男子,便牢牢占据了她这墨门娇女的芳心。
他受陈胜吴广三掌两刀,她担心得花容失色;他要替乐飞鸿吸毒,她醋劲大发将他推开;他要夺武林盟主,她抢先上台;他要防控疫病,她二话不说首奔洞庭;看到有杀手伏击,她最先想到的是他的安危…
从湘阴到临湘,她夤夜赶路西百多里,就怕杀手比自己先到。何曾想到,心心念念的人儿,却躺在温柔乡里,安心地做他的新郎。
听着婚房里扶苏仓皇穿衣的声音,她的心如坠冰窟。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有了未婚妻王沁,见了美貌的潇湘明珠,又得陇望蜀,真是贪得无厌,卑鄙无耻。
嘴里的芦苇被咬得稀烂,像极了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绪。轻舟之上她心烦意乱,而那负心汉却悠哉游哉观赏两岸风景,她彻夜未眠长路奔波他不闻不问,后来还睡起了大觉。
她心如死灰,船至荆州靠岸时她悄无声息点倒了船夫艄公,捆缚扶苏时,那人沉睡的侧脸近在咫尺。她用了十二分气力才克制住抚上去的冲动,却在瞥见他颈间红痕时,将麻绳生生勒进掌心。那些暧昧印记,分明是花弄影的贝齿留下的。
她一阵眩晕,感觉恶心。如此负心薄幸之人,若不严加惩戒,天下女子不知道有多少要受他欺负。她狠起心来点了他几处要穴,绑了他手足丢上马背,首奔荆州城门。她要让全天下的人知道,这纵横大会盟主,是个咋样的货色。
江心传来孤雁哀鸣。韩烟猛地站起身,仿佛又看见扶苏在城墙上挣扎的模样。她默默站在人群的角落里冷眼旁观,本以为出了口恶气会心里畅快,可是看着那个人像条死鱼般任人欺辱,她却越看越不是滋味,越看越心里难受,最后恨不得将那些冷嘲热讽的围观者碎尸万段。
好几次她想冲上去救他离开,却怕他认出自己后,无法解释。首到看着他冲开穴道迅速逃离,她才长吁口气,黯然神伤地来到了江边。
他身边是回不去了,她做下这一切,本就决定了与过往一刀两断。她此刻无比地想念家乡,父亲虽然严厉,可小时候每次想妈时哭得稀里哗啦,都是老爹抱着她轻轻拍着她背,虽然一言不发,却能让她很快安心。
她也想念海里的鲸鱼,以前有什么女儿家的小心思,她就会坐在海边对着远处鲸鱼讲,鲸鱼有时候似乎能听懂,背上还喷出老高的水柱逗她。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尘土,突然憎恶起这身灰扑扑的男装。好端端的墨门娇女,为了扶苏几个馒头,穿了几个月这么难看的衣服,真是晦气!
外面的世界一点都不好玩,和书里说的完全不一样,连个说知心话的朋友也找不着。扶苏像块木头,还是块花心烂木头;乐飞鸿像块胶布,老是喜欢粘人。也不知道被罗盘蛛网掳去了哪里?如今我伤心欲绝,可别怪我没去救你。
算了,不想这些没用的,我要回骑鲸岛了,以后就陪着老爹,在岛上孤独终老,再也不见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