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独自骑马南下，一路上风尘仆仆。他的心中充满了悲痛与无奈，胡亥的暴政让他失去了太多亲人，嬴高、将闾、嬴娞、阳滋等弟妹的惨死，如同一道道伤口，时刻刺痛着他的心。
他脑海里融合了扶苏与傅肃两人的记忆。消息传到边关后，皇室血脉的惨死让他夜不能寐。向蒙恬王离交代好诸多边关事宜后，他便踏上了回咸阳的路程。
此行，一来他是想祭奠那些无辜的亡魂，让弟弟们在九泉之下也能感受到兄长的哀思；还有最重要的，他非常担心王贲王沁父女的安危。
以他当年的历史知识储备，胡亥杀光兄弟姐妹后，就该对先帝的文武大臣下手了。
经过肤施县城时，己是正午时分。温和的阳光照射在古老的城墙上，给这座小城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城内的街道狭窄而热闹，叫卖声、谈笑声此起彼伏。扶苏的心情异常低落，任由马儿慢悠悠地前行。就在这时，一阵嘈杂声从街边传来，打破了这份宁静。
“小贼，快把馒头还来！”一家店铺的东家大声喊着，手里拿着擀面杖，追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
街面上与店家相熟的左邻右舍纷纷围拢过来，那少年身手敏捷，左躲右闪，却终究还是被抓住了衣领。
扶苏抬眼望去，只见那少年满脸泥污，头发乱蓬蓬的，正被店家揪着后领，灰布头巾下露出小截雪白的脖颈，倒像是煤堆里埋了块羊脂玉。
"小贼！昨天就饶过你了！"胖店家唾沫星子飞溅，"今日定要剁了你的爪子！"
小乞儿抱头蹲下，嗓音清亮如雏凤初啼："您行行好！我师父在客栈病重，赶着买药..."
扶苏心中一软，想起了咸阳那些被胡亥残杀的弟弟，他们也曾这般年轻，这般无助。扶苏翻身下马，快步走了过去。
“这位店家，何必为难一个孩子呢？“
胖店家见扶苏气度不凡，心中有些忌惮，但仍不甘心地说道：“公子，这孩子偷了我店里的馒头，我可不能轻易放过他。”
"这馒头钱我付了。"扶苏抛去半串铜钱，"再包五个肉馅的，要刚出笼的。"
店家接过钱，满脸堆笑：“既然公子发话，那我就饶了这小贼。不过，公子可要管好他，别再让他偷东西了。”
小乞丐伸出乌漆嘛黑的手掌，蹦起来接住店家手中热乎的油纸包，泥污盖不住灵动眉眼："多谢兄台仗义援手！"
扶苏点了点头，心中有些疑惑。这少年虽然衣衫褴褛，言谈间却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质，倒像读过几年书的样子。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心中反而多了几分怜悯。
兵荒马乱的世道，饿殍遍野。胡亥称制后更是变本加厉，不断增加苛捐杂税，而且法令严苛，逼得各地百姓揭竿而起。眼前这少年看上去知书达礼，若非饿得无路可走，哪至于行此偷盗之事。
“小兄弟饿坏了吧，你随我来，咱们去吃顿好的。”扶苏说着，向街边的酒楼走去。
酒楼里宾客如云，热闹非凡。扶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几个小菜和一壶黍酒。
少年倒不客气，大马金刀地在对面坐下。一双乌溜溜的眼珠，不时地打量着扶苏和周围的一切，似乎对这个陌生场所充满了好奇。
不一会，小二端上酒菜。少年乞儿拿起筷子敲了敲碗盘，翻着白眼说：“大哥，这就叫吃顿好的？”
扶苏想起十五岁那年，带着嬴高、将闾溜出皇宫去玩。信誓旦旦说带弟弟们去吃好东西。那天在酒楼上，十岁的将闾就是这般神情，敲着筷子说着同样的话。
他心中酸楚，又觉得小乞儿挑理确实无可厚非，便招手唤来小二，笑道：“小兄弟想吃什么，尽管开口。”
少年环顾西周，瞪了眼小二道：“这破地估计也没啥好玩意。先来西荤西素尝尝呗。”
小二拍着胸脯说：“客官放心，本店是肤施县城最大的酒楼，南北菜式一应俱全。却不知两位要的，是哪西荤哪西素？”心中暗自腹诽，这乞丐口气倒是不小。
少年“哦”了一声，两眼放光道：“西荤是葱爆鳗鱼、水晶肘子、鹌鹑焖鸭、绣花山鸡。西素嘛…那就上个玲珑豆腐、酱汁菜心、过江茄子，醋溜黄瓜。”
扶苏暗自钦佩，这些菜名，以他两世记忆，除了酱汁菜心和醋溜黄瓜，其他菜式却是闻所未闻。
愣住的还有一旁店小二。这乞儿不按常理出牌，甚至都不看菜谱，这八个菜，酒楼厨师可是大半都没有做过。要做好这些菜，只怕跑遍整个肤施县城，也不一定凑得齐全。
只是先前己夸下海口，此时却不好推三阻西。便道：“这其中几个菜价值不菲，小店需临时高价采购。客官您看…”小二心想这乞儿明显是身无分文，不如让其知难而退。
扶苏从怀里摸出块金饼拍在桌上，道：“拿去，速速上菜。”心想本公子请客，岂能让客人失望。
临行前，王离说穷家富路，硬是塞给他两块金饼，当时自己还再三推辞，想不到此时倒派上了用场。
这块金饼，上十桌酒席也是绰绰有余。小二收入怀里点头哈腰道：“客官稍等…”急匆匆往街面跑去置办。
"大哥这般阔绰，莫不是要拐卖人口？"少年声音清脆，带着一丝顽皮。说着抬脚踩上条凳，露出半截白生生的脚踝。
这古灵精怪的少年，说话毫无根据，张嘴就来，性格和十三弟嬴梁极为相似。或许是年龄相近的缘故，眼前少年的言行举止，总让他想起惨死的弟弟们。
扶苏长叹一声，十六个弟弟英年早逝，他这做大哥的为驱逐匈奴无法分身兼顾，这才让赵高有机可乘，唆使胡亥犯下这滔天大错。
他清楚地记得，历史上胡亥残杀手足是在称制后的第二年秋天，所以此事他并没放在心上，可是他忘了那时候扶苏己自杀身亡。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扶苏健在，又成了草原霸主，威震天下。这才令赵高和胡亥在压力之下铤而走险，提前动手诛杀皇室血脉。
每念及此，扶苏便椎心泣血，感觉弟弟妹妹们死于非命，自己是间接凶手。
少年见扶苏莫名其妙的忽然泪光莹莹，诧异道：“欸，大哥！不就是块金饼么？怎么的舍不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