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凄清,大战过后的军营万籁寂静,唯有更梆声在提醒着巡夜的哨兵,己是子夜时分。
雷行空在用酒洗刷胸口的黥刑疤,眼睛却盯着月光下箭楼掠过的三道鬼魅般身影。
绛紫裙裾的美艳妇人是盘丝娘娘,着暗红宫袍的酒糟鼻叫朱望,是罗盘蛛网的右护法。还有位黑纱蒙面的女子,分明是擅长湘西赶尸术的尸傀蝶。
晚上喝庆功酒时,莫上桑撒了把筷子占卜,卦像显示:刺客夜访,将星暗沉。
自从莫上桑算出雷行空双胞胎儿子的弯刀胎记之后,这位从来不信测字算命的秦军悍将,就对这光头小子的六爻神算深信不疑。
有刺客要对上将军发难,不仅雷行空高度警惕,整个军营都在寂静中戒备森严。
朱望的银蚕丝穿透牛皮帐的刹那,蒙恬案头的铜漏突然倒流,那是扶苏第七重“扭转乾坤”的功力在发挥作用。浸淫了透骨草毒的丝线在距老将军咽喉三寸处,被扶苏的乾坤劲震成齑粉。
"又是你!"朱望的暗红宫袍映着残月,指间银蚕丝织成天罗地网。
盘丝娘娘的青丝白发缠住梁柱借力,牵机神针在帐内划出北斗轨迹。她咯咯娇笑道:"小郎君,本座可不愿杀你。郎中令要的是蒙恬老儿的首级。"
扶苏太阿剑出鞘,剑走游龙,一式“指点江山”冲破朱望的天罗地网,剑锋所至,银丝寸寸断裂。
盘丝娘娘的牵机神针恰于此时出手,一招“穿针引线”将断裂的银丝又连在一起,针尖仿佛长了眼睛,认准蒙恬的咽喉飞去。
军帐盔甲后亮出墨家盾牌,埋伏于后的燕无门,将勾魂夺魄的牵机神针牢牢吸附在玄铁盾上。
有墨家高手在旁掠阵,扶苏终于可以放手一搏。太阿剑气卷起朔风,盘丝娘娘的青丝白发迎风飞舞。
美艳两眼放光,说:“小郎君数日不见,功力见涨哦!这次不许耍赖,好好陪姐玩玩。”袖中飞出三枚神针,扎向扶苏胸口要穴。
扶苏剑锋倒挑,第八重乾坤劲震得牵机神针逆飞冲天。"惊天动地!"暴喝声中,剑光凝成两条巨龙。
盘丝娘娘的牵机神针在龙影间穿梭,三十六根金针结成天罡阵,扶苏旋身画圈,剑势陡然转圜,大喝一声:"山河无恙!"
太阿剑气织成金钟罩,将激射而来的三千青丝尽数荡开。盘丝娘娘的青丝白发趁机缠住剑柄,发梢钢刺毒蛇般噬向虎口。扶苏冷笑震腕,乾坤朗朗的内劲沿发丝反噬,逼得她斩断三缕白发。
"踏平西海!"扶苏双目赤金暴涨,剑走龙蛇之势骤然化作千军冲阵,可惜盘丝娘娘的牵机神针却偏偏是乾坤功的克星,总是在关键时刻无功而返。
朱望尖细嗓音仰天长啸,尸傀蝶的摄魂铃在营外摇响,阵亡将士的尸骸破土而出。匈奴兵的弯刀与秦卒的长戈机械相击,腐肉碎骨随铃音而恐怖扭动。
“王老五!”雷行空目眦欲裂,这位按军功应该晋级公乘爵的陷阵营什长,下午身中八箭,是他流着热泪亲自掩埋的。
雷行空怒吼声中踹翻火盆,火光中映出王老五的尸身,那汉子只剩半幅骨架,却仍按生前肌肉记忆使着斩马刀。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雷行空突然扯开血喉,陷阵营将士齐声嘶吼:“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秦风古调撞碎摄魂铃音,被尸傀蝶操控的秦兵骸骨突然震颤,空洞的眼窝涌出黑血。有个独臂尸卒猛然调转戈头,生生捅穿身侧匈奴尸傀的脊柱。
尸傀蝶的湘西符咒在风中燃烧,她尖叫着掀开面纱,露出绘满尸纹的脸庞:"阴兵听令..."话音未落,王老五的残躯突然抱住她双腿,腐牙咬进脚踝,那是他生前训练时的擒抱绝技。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雷行空夺过战鼓槌,旧伤崩裂的血染红鼓面。控的秦尸闻声列阵,以残破盾牌重组方圆阵,将匈奴尸傀挤压成团。
尸傀蝶的蒙面黑纱如波纹般颤动,湘西赶尸术一旦被破,必将反扑施术之人。桃木剑寸寸龟裂,七窍爬出红线蛊虫,反噬的尸毒让她浑身溃烂如蜂窝。
朱望失声惊呼“蝶娘子…”盛怒之下银蚕丝暴雨般射向蒙恬,雷行空的巨斧突然横亘其间。丝线穿透铁甲扎进血肉,他却咧嘴大笑:"老子的血,可比蒙帅的脏多了!"透骨草毒遇他体内沉积的匈奴狼毒,竟在经脉里烧成青烟。
与扶苏缠斗的盘丝娘娘,牵机神针骤然变招,九根金针结阵锁住燕无门机关臂。袖底穿花却又射出三枚神针,首扑蒙恬胸前。
燕无门无奈只能自断臂甲,暗藏的硫磺粉遇针尖火星轰然炸响。气浪掀翻帐顶时,雷行空用身躯覆住蒙恬,三根透骨神针尽数没入后背。
扶苏太阿剑救援不及,一式“踏平西海”挥击盘丝娘娘,却只割断美艳的几绺青丝。
"行空!"蒙恬的嘶吼震落梁上积尘。垂死的陷阵营统领攥着黥刑疤:"小人承蒙…将军搭救,多活了十年…"
临死前,他摸出个油布包塞给扶苏,里面是七十六份未及呈报的军功簿,每卷都按着血手印。
尸傀蝶在秦风战歌中化作脓血,盘丝娘娘拽着朱望遁入夜色。
如此顶尖高手,追击徒劳无功。陷阵营的将士们全体悲恸,为他们的统领默哀。
燕无门用机关臂刨开冻土,将雷行空安置在冲车残骸改成的棺椁里。扶苏捧起巨斧压在棺头,斧刃锯齿纹路映着冷月无声。
"取酒来!"蒙恬摔碎酒坛,浑浊的黍酒渗入棺椁缝隙,"按陷阵营旧俗,英魂归乡路上,需饮尽三千里风霜!"老将军突然扯断一缕白发系在棺钉上,"本帅的白头,给你照个亮堂路!"
扶苏在棺椁刻下"忠烈彻侯雷行空"时,莫上桑的算筹尽数断裂。他望着星象惨笑:"今夜紫微星旁,多了颗将星...哎,刺客夜访,将星暗沉啊!"
十万边军齐声跺戟,震得阴山积雪崩塌如素缟。
运棺的牛车启程,蒙恬将雷行空的彻侯爵印捏成铜粉,撒入北风:"这爵位配不上你,且去阎罗殿讨个真王侯!"
扶苏望着棺椁消失在地平线,拔出太阿剑割断袖袍。染血的帛布覆在蒙恬颤抖的肩头,老将军肩背上的三道刀疤,此刻渗出的,是三十年未落的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