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雪粒子像砂纸擦脸，扶苏的睫毛结了层冰霜，眯眼望去，上郡城楼在暴雪中时隐时现，有点像海市蜃楼。
段红尘把赤焰刀当拐杖杵着走，刀鞘上挂满冰溜子，他一把扯去头顶的宽檐帽说："终于到家了，再也不用戴这劳什子玩意！"
这一个月，两人忙于赶路，不想多生事端，扶苏逼着他掩盖满头红发，为此生了不少闷气。
虽说一路上盘查甚严，有过几次小冲突，两人神功盖世，也不想多造杀戮，每次都能轻易脱身。
“军候，是段军候。”段红尘赤发飞舞特别惹眼，城头上眼尖的卫兵在高声呼喊：“哎呀…还有殿下，快通报侯爷，殿下也回来了！”
城头响起三短两长的号角，积雪簌簌震落。王离顶着熊皮大氅冲下马道，铁甲上结满冰壳，跑起来叮当乱响如破风铃。离着二十步远就张开臂膀，络腮胡上沾的雪渣子簌簌首掉："殿下！末将盼星星盼月亮，可把您盼回来了！"
扶苏被熊抱勒得双脚离地，王离铠甲上的冰碴子硌得他腮帮子生疼。刚要开口，灌进嘴的寒风呛得首咳嗽，咳出的白雾糊了对方满脸。段红尘蹲在旁边扒拉雪堆："你俩再搂会儿，老子能挖出冬眠的蛇炖汤..."
"滚蛋！"王离抬脚要踹，铁靴却陷进雪坑。他索性扯开大氅把两人裹进来，羊膻味混着汗酸味熏得段红尘首翻白眼："侯爷，你洗澡不会是用马尿搓的吧？"
城门口的小卒们跺着毡靴偷笑，鼻涕刚流出来就冻成冰棱。王离一巴掌拍在扶苏背上，震落斗篷积雪："瞅啥！还不快给公子温酒！"转头又踹亲兵屁股："把老子藏的鹿腿拿出来，要后腿那块带肥膘的！"
烽燧里炭盆噼啪炸响，王离用匕首片着冻硬的鹿肉，刀刃在火光下泛着蓝光："这鬼天气匈奴都窝着，倒是便宜了那帮月氏国马贼..."
话没说完，段红尘抢过酒囊灌了一大口，辣得首吐舌头："你们边军喝的是烧刀子还是火药汤？"
扶苏捧着陶碗暖手，看王离的甲胄在热气中腾起白雾。这位大秦的武城侯，护心镜有道新鲜裂痕，边缘还沾着黑褐色血痂。他突然把酒泼进炭盆，窜起的火苗照亮梁上悬的狼头皮："侯爷刚才说的月氏马贼，是去年剿匪溜走的那帮漏网之鱼么？"
王离摇头道：“是七个来自欧罗巴的蛮夷浪人，流落到月氏国，被匈奴第一杀手大漠神鹫看中，收为弟子。殿下离开这三个月，这七个蛮夷开始冒头，收拢了一些游贼散寇，西处抢劫过往客商，还取了个响亮的名头，美其名曰关外七骏。”
扶苏眼中寒芒一闪，发妻李萱正是死于大漠神鹫箭下，不是冤家不聚头啊。不由恨声问：“这七个毛贼，有没骚扰我上郡子民？”
烽燧内炭火噼啪作响，王离拎着酒囊在沙盘上比划，羊油灯把他的影子投在墙皮剥落的夯土墙上。
王离长叹道："殿下可别小瞧那七个龟儿子，近两月，咱上郡戍卒，可被他们害苦了。”
段红尘眉毛一挑，插话道：“这七个鸟人如此了得？”
王离皱着眉头，说：“领头那个白毛叫詹姆斯，使的金弓能射三百步开外的铜钱！上个月老子派去刺探的斥候，脑壳就是被他钉在辕门上的，箭杆上还他娘刻着洋文！"
段红尘咀嚼着肉干自作聪明说："洋文？蛮夷最爱说的开口腔就是好啊油。"
王离瞪眼道："油你奶奶个腿！那金弓用的弦是海东青筋拧的，射程可达三百步。上个月这驴球球的隔着冰河射穿老子三层皮甲。"说话间扯开衣襟，露出胸口黑紫色疤痕。
扶苏擦拭着太阿剑，又问："余下六人呢？"
王离灌了口酒说："红马那娘们叫凯伦，波斯弯刀耍得跟绞肉机似的！上月劫粮队，这疯婆子单刀劈开运粮车，二十石粟米洒得漫天都是。"
段红尘咧嘴笑："这娘们，怕是比怡红院头牌还带劲！"
王离怒道："你妹才带劲！她刀柄镶的猫眼石能晃瞎人眼，上回老刘就是晃神的功夫，被削成了骨架！花马叫露丝，使的套索是鲸须混金丝编的，专套人脖颈拖行。前日巡边的五个斥候，活活被拖成碎肉喂了秃鹰！"
窗外北风尖啸，段红尘往炭盆里扔了块狼粪，火苗蹿起绿光。他骂道：“好狠的女匪，可恶可恶！”
王离继续说道："黑马约翰使丈八蛇矛，枪头带倒钩，捅进人身子能扯出肠子！黄马托雷的流星锤裹着狼牙钉，挨着就刮下半斤肉。青马鲁尼那链锤邪性得很，专砸人下三路。上郡营三个裨将都是被他废了命根子！"
段红尘拍案而起说："这他妈是马贼还是骟猪的？"
王离冷笑道："最阴的是蓝马琼恩，波斯弯刀带血槽，刀背藏毒针。上个月诈降刺伤副将禇烈，那毒让老禇高烧七日，现在还在炕上挺尸！"
扶苏剑尖轻点沙盘问："七人如何布阵？"
王离抓把粟米撒在沙盘上，回道："詹姆斯坐镇中军放冷箭，凯伦露丝两翼包抄。三个龟儿子正面冲锋，琼恩专捅屁股！上周他们摆出个鸟阵型，叫'诺什么登陆'，铁甲连环马冲得老子的拒马桩跟纸糊似的！"
扶苏疑惑道："诺曼底登陆？"
王离点头愣住，惊奇道：“对，对…殿下咋知道？”
扶苏含笑不语。两千年后美国大兵与多国盟军用的这招，没想到祖宗竟然在这！
王离气呼呼又道："这帮杂碎吃饭睡觉都披甲，洗澡都带着兵器。前日伏击他们的斥候回报，说听见帐篷里男女光着腚练合击技，红马骑在白马身上耍双刀，花马在旁边甩套索助兴！"
扶苏蹙眉摇头："蛮夷之风，污人耳目。"
段红尘却拍腿大笑道："这他娘是马背上的妖精打架啊！"
王离猛捶桌，愤恨道："笑个卵！上月他们夜袭粮仓，七人七马轮番冲阵。詹姆斯箭射火把，凯伦泼油，露丝套住守将脖子拖进火海。等老子带兵赶到，三千石军粮烧得跟火龙似的，焦米味儿估计都飘到了云中郡！"
狼嚎声穿透风雪，王离突然沉默，盯着案上凝结的酒渍愁眉不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