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鼓刚敲过第一遍，长安西市胡商聚集的波斯邸突然飘起异香。驼铃声中，三个头戴幂篱的粟特女子抬着鎏金木箱跨进门槛，箱角渗出的暗红液体在地砖上洇出凤凰花纹。掌柜阿罗憾鼻翼微动，琥珀色瞳孔骤然收缩——这是漠北血檀混着海西硝石的味道。
"尊客要典当何物？"他掀开箱盖时，指尖己扣住袖中淬毒的乌兹钢针。
箱内整整齐齐码着三十六枚青铜齿轮，每枚齿尖都刻着突厥狼头图腾。最上层齿轮突然自行转动，迸出的火星点燃了箱底暗格里的硫磺，火舌瞬间吞没了半个厅堂。女人们齐声尖笑，面纱脱落处露出脖颈蔓延的蛇鳞纹，其中一人袖中抖出七节蛇骨鞭，鞭梢首指后堂密室："交出《河工秘要》，可留全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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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依努的银铃索缠在朱雀大街槐树枝头时，正瞧见金吾卫的火龙队往西市疾奔。夜风送来焦糊味里混着熟悉的腥甜，她足尖轻点瓦楞，红裙掠过月下的鳞次屋脊。第五片青瓦碎裂的脆响惊动巷尾更夫，老人抬头只看见漫天星斗间一道流火般的残影。
波斯邸后院水井泛起涟漪。纳斯尔从井壁暗格钻出，怀里紧抱的羊皮卷还带着崔令仪身上的沉水香。少年耳廓贴地，听见前厅传来钢针破空声，转身将秘卷塞进引水竹管，忽觉后颈汗毛倒竖——井口垂下的不是绳索，而是一条正在吐信的碧鳞蛇。
"阿姐小心暗器！"
银铃撞上蛇牙的刹那，染缸坊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三百个陶缸同时炸裂，靛青、朱砂与雌黄粉雾般笼罩长街，烟雾中浮现出王铁头铁匠铺的方位图。玛依努旋身踢飞刺客掷来的毒蒺藜，铃索绞住对方手腕时感觉触感不对——这人的骨骼在皮下竟如齿轮般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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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令仪的银错刀劈开铁匠铺门栓时，熔炉前的景象让她呼吸一滞。王铁头保持着举锤的姿势僵立如雕像，的皮肤上爬满蛛网状铜锈，鎏金锤头与铁砧熔作诡异的人面蛇身像。谢沉舟剑尖挑起地上一滩银灰色黏液，黏液遇风即燃，青烟在空中凝成突厥可汗庭的穹顶轮廓。
"不是寻常的铜毒。"崔令仪刀鞘轻叩王铁头心口，听见金属空洞的回响，"有人把渠闸的青铜滤网改造成了寄生枢，每锻造一次，毒枢就顺着铁匠的汗毛孔往里钻。"
后院传来重物坠地声。两人闪身至窗边，见栓子正将最后半桶硫磺粉倒入染缸，少年双手己呈青灰色："师父说…咳…毒枢怕硫磺烟气…"话音未落突然栽倒，衣襟里滚出个正在发烫的青铜罗盘，盘面指针疯狂旋转着指向皇城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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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三刻，丹凤门城楼飞檐下悬着六盏忽明忽暗的走马灯。工部侍郎元载盯着灯影在地面投出的卦象，手中罗盘与怀中《河工秘要》残页同时发烫。当他第三遍推演到"泽火革"卦时，身后传来瓦片轻响。
"元大人好雅兴。"谢沉舟倒悬金钩出现在檐角，剑穗在夜风中纹丝不动，"三日前你批给新丰渠的五百斤硫磺，为何掺了三成漠北荧石？"
元载袖中抖出蛇形匕首，刀身映出对面屋脊上玛依努的银铃寒光："谢大人不妨猜猜，此刻光德坊漕渠正在发生什么？"
东南方突然腾起紫色烟柱，隐约传来闸门崩塌的轰鸣。崔令仪策马穿过宵禁的街市，手中《水部格》无风自动，停在绘有铜枢构造图的那页——图示齿轮咬合方式与王铁头体内的寄生枢完全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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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德坊水门之下，三十六个青铜闸孔同时渗出黑雾。纳斯尔屏息潜入水中，暗流裹挟的齿轮碎片在他手臂割出深可见骨的血痕。少年将最后一张硫磺滤网卡进主闸槽时，突然看见河床淤泥里半掩的突厥石碑，碑文被水流冲刷的瞬间显出血色字迹："九闸为脉，长安化骨"。
岸上传来苏合香的惊呼。玛依努的银铃索缠住两个正在凿击闸基的突厥死士，铃舌毒针却在他们金属化的皮肤上迸出火星。谢沉舟的剑锋破开水面，剑气激得碑文骤然变化，第二重暗文在月光下浮现："毒不入髓，火当攻心"。
"快撤！他们要引爆硫磺！"崔令仪的警告被淹没在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整段漕渠突然离地飞起，碎裂的青铜闸片如暴雨倾泻，每片碎渣都带着滋滋作响的狼毒黏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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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黎明，浑身裹满硫磺药布的栓子挣扎着爬到铁砧前。少年被铜锈侵蚀的双手握住锤柄，在崔令仪铺开的《水部格》空白处重重砸下。鎏金锤落处，图纸上浮现出隐形的突厥密文——那赫然是长安一百零八坊的地下渠网图，其中三十六处枢纽正闪烁血光。
"他们在把整座城变成毒枢…"王铁头沙哑的声音从铜锈面具下传来，老铁匠举起己半金属化的左臂，"熔了我，铸成破枢钉。"
玛依努的银铃突然齐齐自鸣，铃铛表面浮现出光德坊爆炸时的场景慢放——某个突厥死士掀开面甲的瞬间，露出元载府中管家的脸。谢沉舟剑尖挑起一撮未燃尽的硫磺粉，粉末在晨曦中显形为工部特供的"朱雀纹"，而最后一袋问题硫磺的出库记录，正盖着元载的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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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二刻，暴雨突至。新丰渠第十二道滤闸前，崔令仪望着水中浮起的青铜颗粒，突然将银错刀掷入漩涡。刀身缠绕着硫磺浸透的麻绳，在河底激起一连串幽蓝火花，潜藏的三十六个微型毒枢在爆炸中现形。
"该收网了。"谢沉舟甩出剑鞘击响丹凤门暮鼓。鼓声穿过雨幕时，元载正在密室里焚烧最后半卷《河工秘要》，突然发现火苗呈现出诡异的青铜色——玛依努的银铃索己缠住房梁，铃舌里藏的硫磺粉随着索身抖动洒落，将整间密室化作熊熊火狱。
雨停时分，光德坊废墟升起新的青铜闸楼。王铁头敲下最后一颗鎏金铆钉时，栓子发现师父眼中的铜锈正在褪去——老铁匠将毒枢逼入左臂封进闸轴，换来了半身精铁铸就的"活闸心"。纳斯尔在新闸铭文旁添了行小字："毒可为药，铁能作骨"。
子夜，谢沉舟削平突厥石碑的残片，露出底部被掩盖千年的汉隶："以彼之刃，卫我河山"。月光拂过新闸上三百六十个旋转的滤网，将水中残余毒素凝成晶莹的硝石，顺着暗渠悄无声息地回流至突厥使团驻扎的鸿胪客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