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观园,枕霞居。
正当湘云在锦被里辗转反侧,指尖绞着并蒂莲锦缎胡思乱想时,门外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她猛地抬头,正对上窗纸上映出的人影。
穿着藕荷色绣裙,鬓边斜簪的白玉兰在月光下微微晃动,正是宝琴。
“云妹妹睡了吗?”宝琴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转念一想,既然私情已被撞见,躲躲藏藏反生嫌隙,不如索性说个清楚,也好免去日后相见的尴尬。
湘云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摸了摸发烫的脸颊,方才窥见的暖阁春色瞬间涌上心头,慌忙起身整理裙衫,却听见“吱呀”一声,门被轻轻推开了。
宝琴立在门口,瞧见湘云站在床榻边,月白罗衫下摆揉得发皱,两人四目相对,皆是一怔。
“宝琴姐姐……”湘云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干涩得像含了沙,余光瞥见宝琴颈间若隐若现的红痕,慌忙移开目光,指尖却把帕子绞得更紧。
她这时候怎么来了,这也实在是太难为情了。
“我……”宝琴走进来,粉唇微张,看着湘云躲闪的眼神,忽然觉得喉咙发紧,暖阁门缝里那双圆睁的杏眼,此刻又在眼前晃了晃。
少女深吸一口气,走到湘云面前,轻声道:“方才在暖阁外,可是妹妹?”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得湘云脸色煞白,她猛地抬头,见宝琴眼中并无责备,只有一片水光盈盈的慌乱,顿时松了半口气,却又羞得抬不起头。
“我……我不是故意的……”湘云低着螓首,纤纤素手绞着绣帕,讷讷道:“只是见你们进了空阁,一时好奇……”
天可怜见的,她真就是好奇而已......
“我知道。”
宝琴出声打断,伸手握住湘云微凉的指尖,只觉那小手在微微发颤:“妹妹别害怕,九哥哥他……只是疼我些。”
“疼?”湘云猛地抬头,杏眼里满是困惑,雪腻的玉颜透着一抹娇憨:“可那是空阁……还有你们……”
说着,少女便说不下去,脸颊又烧了起来。
“兄妹”间的,疼也不是那个疼法,便是夫妻,也没这般作践人的啊!
宝琴心头如揣了只乱撞的兔子,丰腻的脸颊红得像熟透的绯桃,贝齿轻咬下唇,声若蚊蚋:“云妹妹可知...我父亲是淼哥哥帮忙救下的,他待我家有救命之恩,又待我那般好...”
话未说完便羞得抬不起头,指尖绞着裙角的珍珠流苏,那串珠子在日光下晃出细碎的光。
湘云指尖一颤,霎时明白过来,救父之恩重如泰山,加上陈淼平日里对宝琴那般亲昵,任谁都会芳心暗许。
少女抿着粉唇,似是恍然道:“所以...你们早就...”
“你别多想!”宝琴猛地抬头,玉颜红得似要滴血,声线发颤:“我与淼哥哥...也就是去年才...总之是水到渠成的事。”
“那究竟是如何走到一处的?”湘云好奇心起,杏眼睁得溜圆,她从未听过这般闺阁秘事,只觉比戏文里的才子佳人更惊心动魄。
宝琴迎上湘云探究的目光,半是羞赧半是怅然,轻声道:“男女之情,哪能说得清道得明?”
说实话,她的确是说不清楚,当初也是撞见宝姐姐和淼哥哥他们的窘事....有些稀里糊涂的就被淼哥哥欺负。
只是她却不抗拒,心里还莫名的欢喜。
湘云见状,忽觉一阵羞愧涌上心头,方才自己躲在窗下窥探,此刻又追问不休,实在是有失体统。
“宝琴姐姐姐姐,我...我不该偷...”
“休要再提!”宝琴慌忙打断,生怕湘云说出“偷看”二字,脸颊愈发彤红,握住湘云的手紧了紧,低声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须得答应我,断不可对旁人提起半个字。”
“姐姐放心!”湘云连忙点头:“我若说出去,便叫我...便叫我嫁不到好人家!”
这种事情她怎么好说出去,难不成说九哥哥他竟然....想想就觉得喉间发紧。
宝琴听了这话,悬着的心才落回原处,男欢女爱本是私情,可若让旁人知晓堂堂端王殿下在空阁里“伺候”自己的荒唐事,真就是没脸!
正此时,湘云忽然攥紧宝琴的手,杏眼睁得溜圆:“宝琴姐姐,九哥哥他......他不知道我刚才在窗外吧?他会不会怪我多事啊!”
若是被九哥哥知晓自己偷窥,怕是连往日“云妹妹”的亲昵称呼都要变了。
宝琴轻轻拍了拍湘云的手背,轻声道:“淼哥哥不晓得,再说了,淼哥哥待你向来不同,也不会因此事怪你啊!”
“我又不是你......”湘云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便惊得捂住嘴,脸颊染成绯红,连耳垂都透着烫意。
这话原是辩解,到嘴边宛若变了味,似是染上了酸意,像极了埋怨陈淼对宝琴更偏心的闺阁私语。
宝琴听后,葱白的指尖无意识地绞了绞裙上的流苏,耳尖也微微发烫,好端端的怎么扯到这上头去了?
正思忖间,抬眼望见湘云泛红的玉颜和躲闪的眸光,心头蓦地一跳,试探着凑近半步,声若蚊蚋:“云妹妹......莫不是对淼哥哥动了心思?”
“我没有!”湘云猛地抬头,发间银饰“叮铃“震碎满室寂静,杏眼睁得溜圆:“我只当他是亲哥哥!”
可话音未落,陈淼往日里的种种宠爱忽然如潮水般涌来,回忆在心底泛起细密的涟漪,烫得她指尖一颤,慌忙低头绞紧了手中的锦帕。
宝琴见湘云耳尖绯红得几乎滴血,弯弯的眼睫下,那双莹润的杏眸微微闪动,索性欺近半步,在少女耳边轻语:“妹妹若真对九哥哥有意,便早些拿定主意,淼哥哥那人虽风流,心却是热的。”
“啊...这...这。”湘云喉间溢出破碎的音节,仿佛被人攥住了心跳。
这番话却如惊雷劈在头顶,震得湘云眼前发黑,本能地想反驳“休要胡说”,舌尖却像被烫着般发僵,支支吾吾间只挤出半声气音,连耳垂都烧得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