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川说的太好听了，他把这个人称之为“患者”。
当我看到了这个人的病历单时，我觉得他不该出现在心理诊所，而是正规医院。
病历单上写的很清晰：
姓名：刘岩
性别：男
年龄：21岁
身高：186cm
病情简述：XYY染色体综合征……
我倒吸一口凉气，说的简单点，这个刘岩是个超雄患者。
社会上前段时间对‘超雄’有过一次十分激烈的讨论，有人认为他们是天生的坏种，有人认为基因只是一方面，后期引导才更加重要。
我没什么资格评论，更不会选择站队，但事情真的到来时，我有权利选择退避。
沈怀川穿着西装后公狗腰的身材更加明显了些，我盯着他看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我可以不去吗？”
“可以，”他顿了一下，“不过……”
“你要扣我工资？”
沈怀川看下院内停下的一辆黑色轿车：“不过你如果在的话，事情可能会更好解决。”
这家伙，竟然妄图道德绑架我。
我才不会拿自已的安危去赌！
可真正令我动容的是，在那个名叫刘岩的男生下车时，他的身后竟然跟着一个娇瘦弱小的女生。
两个人的身高可谓天差地别。
“您好，沈怀川。”
沈怀川伸出手，冲着那个男生示好，可男生没有理会，只目光狠戾的盯着沈怀川，倒是他身后的女生立刻跳了出来。
“抱歉，我男朋友他……”
“没事儿。”沈怀川工作时露出的笑意远比平日要多得多。
刘岩从我身边走过去的时候，我感受到了一股十分浓烈的危险气息，似乎身上的每个汗毛都在倒立。
许是看出了我的惊恐，女生又走到我的面前：“姐姐，他不坏的，真的。”
卑微的语气中可以猜测出她对多少人解释过这件事，但果断的行动足以证明她对自已男朋友的自信。
我有些不好意思：“我……”
“我叫陈丽，是他女朋友！”
她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会弯起一个弧度，两个小小的酒窝格外治愈，大大的眼睛像是天使的瞳孔。
有时候生活就是这么能开玩笑，一个超雄患者，被社会上很多人视为仇敌的存在，却被这个小小的女孩用勇敢和真诚的爱意包裹其中。
我们女人，为社会奉献的可远比表面看到的多得多。
“我听沈医师说你是新来的心理画像师，今天还是第一次参与诊疗，我们可真幸运！”
我实在是无法开口说自已其实并不想去。
站在我对面的不是沈怀川，而是这个比我都要矮上一大截的女生。
咨询的地点是在三楼，偌大的三楼是个平层，绿植遍地，让人进入倍感轻松，就和这个诊所的名字一样算是这个城市内小小的绿洲。
沈怀川询问患者的时候和正常生活简直判若两人。
语气温和，会适当性的开玩笑，手足并用像是在跳一场舞。
可是，我也在刘岩的描述中听到了暴戮的一面，甚至有很多次他几乎要跳起来，手背上青筋暴起，怒视一切。
“刘岩…刘岩…你放松点，你可以把你想说的都说出来，我们会帮你，别压抑在心中，但是…每个人心底的野兽，只能自已控制……”
每当刘岩的神色发生变化时，陈丽总能适时的安慰他，熟练的让人心疼。
野兽，野兽……
我好像看到了一只庞大、丑陋的克苏鲁巨兽，阴暗的争夺着刘岩的思想高地，它举起无数条带着血腥气的触手一次次的蒙住他的眼睛，试图让黑暗吞噬一切。
我不是沈怀川，无法探究和理解刘岩的内心。
我不知道刘岩是在挣扎的对抗，还是在他的世界中一切就本该被破坏。
但显而易见的是，陈丽已然是斩杀巨兽的一道微光。
看着画板上画出的一切，我忽然感觉自已好像是疯了，这是我第一次创作出这种毫无美感的东西。
黑色的炭笔着粗糙的画纸，他们的交谈中掺杂我的沙沙作响。
可是，这种感觉真好。
没了导师的作画指标，不需要遵循极致的构图，线条无需完美流畅，一切都只需要听从内心原始的呼唤和疯狂。
有时候限制创作的是那颗被枷锁捆住的内心。
可沈怀川给我的唯一要求就是天马行空。
我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所以说，实际上你到现在做过最疯狂的事……”沈怀川坐在刘岩的对面，一只手掌微微摊开，嘴角嵌笑，“竟然是和朋友一起杀了一只野鸡？可你们本就是在野炊诶。”
砰！
刘岩一拍桌，怒视沈怀川：“你笑什么！那是一条命！”
沈怀川立刻平静下来：“实话说，我要比你更疯狂些，我曾经在朋友那亲眼目睹了八百只鸭子一同飞上了我们的餐桌。”
我歪头看向沈怀川，有没有可能，我也是罪魁祸首之一？
第一阶段结束，沈怀川告诉我一件事。
刘岩的病情很严重，是一种复杂性的病症综合体。
在XYY染色体综合征的基础上，他还患有严重的躁郁症和轻微的抑郁症。
很难想象，如果没有陈丽的照顾，那轻微的抑郁症或许会进展成燎原之势。
可抑郁症究竟从何而来，我相信这并不难猜。
沈怀川看向我手中的速写板：“你画的？”
“不然呢？”我反问，“难不成是鬼画的？”
他一边咋舌一边难掩欣喜：“果然，野女人的画风都是野路子，很难想象你竟然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画家，你说南艺知道后会不会当众和你断绝关系？”
“别放屁，老娘的野路子也是有章法的！”
中午，整个绿洲心情的工作人员都有指定的员工餐，沈怀川会从合作的酒店订下餐品。
他爹的，这么爽的工作怎么不早点找我？沈怀川你的眼睛是瞎了吗！非得看到我U盘里的东西才行，你就应该直接去朝天宫跪在我的门前，然后三顾茅庐！
画自已想画的，吃自已想吃的，工资还是双倍的，我实在挑不出这个工作有什么毛病。
如果真要说有，那就是沈怀川不支持陪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