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聊天很是愉快,几乎超出了我想象的最佳情况。
刘岩的心情平静,没了上午暴怒的模样,就连陈丽也几乎全程没再开口,只静静的听着刘岩和沈怀川的对话,乖巧的像是一只兔子。
沈怀川侃侃而谈,时不时会不断试探一下刘岩的底线。
整个下午,我参与了一个多小时的引导性治疗,手中画出的东西也变得舒缓了许多。
虽然工作是很满意,但毕竟是第一天,多多少少有些陌生,我只画出了我想画的,却并没有在意沈怀川想要看到的。
“柳嘉,”傍晚下班的时候,我脱下工作服,沈怀川站在身后叫住我,“今天很棒。”
我一时间停下手上的动作,这么多年,他算是第一个夸奖我的上司。
“那当然,老娘可是……”
“但是,”他急着打断我的话,“如果添上一些具象化的细节那就更好了,我能通过聊天和肢体动作去深入了解他们的内心,可有些东西需要更加直观的看到。”
果然,天下没一个好伺候的老板。
给个甜枣紧接着就是一巴掌。
但老娘又不是专业的刑侦画像师!
我有些委屈,可为了维持住大女人的人设,我还是不屑的轻嗤了一声:“知道了!”
将工作服丢进箱子里,我甩起包就冲着门外走去。
穿上制服我是你的员工,脱下制服城市是我的跑马场。我才没心思和你纠缠那么多有的没的。
这个地方距离新街口不远,我有点想念那个唱‘郭源潮’的驻唱歌手,索性径直走了过去。
站在酒馆门口,我忽的想到对许佳年的一个承诺,他让我不要单独去酒馆。
可我仅仅只停留了几秒,便再一次大跨步走了进去。
爱时候的承诺都未必当真,分手了,那自然只是哄骗他的把戏罢了。
酒馆形形色色的人很多,但却出奇的安静。
我走到调酒师的跟前,稍作沉思:“莫吉托。”
他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我,直至把酒推到我的跟前才兀的记起:“是你?”
我轻抿一口带着酸涩的酒:“不错,竟然还能记得我。”
他尴尬的笑了笑:“韩姐带来的朋友,印象自然会深一点。”
“宋礼呢?今天会来吗。”我直接说出我的诉求。
“唔~你说他,”调酒师放下手中刚擦干净的酒杯,身体向前躬了一点,“那是他的最后一场。”
“不会吧!”我有些遗憾,“那到底是我太巧了,还是太不巧了?
“他下一个城市是在哪,有时间我也许可以去追随他。”
调酒师良久没有说话。
“喂!”我伸出指节轻轻敲在了吧台上。
“你也许理解错了。”他的声音很低。
“什么啊?你们开酒馆的人怎么也神神叨叨的!”
这时候,另一个男人缓缓走到了我的旁边,像是在替调酒师回答我的问题:“他还在这个城市,只是不会再唱了。”
“他病了,”调酒师终于开口,“那天你们走后不久,他收到了自已的病历单。”
“严…严重吗?”
我的声音也渐渐压低。
“喉癌,”边上的那个男人手捧一杯长岛冰茶,说话时的酒精味格外浓郁,“喉癌中期。”
“中期是可以治疗的呀!不说完全治愈,就算是未来几年的生存率也可以通过治疗极大提高。”
我一时激动,不自觉的拔高嗓音。
“可他不愿意,”调酒师语气无奈,“我们老板说要捐助他十万的治疗费用,他一分没要,看样子是心意已决。”
爹的!
我长叹一声,有些男人就像是脑子不好似的,外面那么多人为了能看到明天更好的太阳拼死拼活,可他们总喜欢拿生命当儿戏!
我想做傻事,是因为这个世界没有同时在乎我和我在乎的人了,那他呢?
我气愤的饮下全部的莫吉托,将杯子砸在桌上转身离开。
外面的天很冷,晚风呼啸。
我坐在大楼外一处无人的铁质楼梯上,抽出一根烟缓缓点燃。
一根、两根……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个路过此处的人,我挪了挪屁股,侧身紧贴栏杆。
可那人似乎并不准备通过,站在我的身边久久未动。
我的心一时间提到嗓子眼。
“借根烟?”
这是拙劣的搭讪技巧,我随手将放在地上的烟和火机一同递给了他。
“谢谢。”
他的烟嗓很严重,估计是个老烟鬼,这让我更加确定了他搭讪的目的。
“我见过你,”他深吸一口烟,吐出时竟是一道道漂亮的烟圈,“那天你和她一起来的,我从没见过她带别人来,还且还给我出了高价,不过我没收。”
我心一颤,僵硬的扭过头。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的贴着宋礼。
他剃了胡子,但长长的头发还是遮在了小麦色的皮肤上,硬朗的脸庞有些瘦削。
复古的棕色美式工装和一双高帮马丁靴让他有一种浑然天成疏离感。
“宋礼?”
他沙哑的笑:“你竟然知道我的名字,我以为他们不会说。”
“你……”我有些语无伦次,再次看到他竟然是百感交集,“你…你生病了?”
“小病。”
我去他爹的小病。
那可是癌症啊!百病之首!
“你为什么不治?”我没有资格质问他,但我还是想一探究竟。
他显然不想参与这个话题:“那天中午我本是没有演出的,得感谢你给了我那个机会,否则这么长时间不唱,我心里痒痒的。”
“你什么意思?”
宋礼反问我:“你来这里不喝酒,难道不是为了再听我唱一次?”
他猜对了,可现在,我不想听了。
“走吧,”他站起身,“为了庆祝我逃过了医生那一劫今天的酒我请你,但一会唱歌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完成我一个愿望,陪我一起唱完一首歌。”
他将燃烧殆尽的半截香烟竖起,像是在祷告一般。
“你不能再唱了!”
我以为他是天生的烟嗓,可实际上,也许并不是。
宋礼没有搭理我的话,甚至连脚步都没有停下。
在他进去的那一刻,我听到了平静酒馆内爆发出震天的沸腾声。
我不知道这座城市对他意味着什么,但我相信在这座城市里一定有一大群人在等着他。
也许是希望入夜能听到他那动人的歌喉,也许是试图从他的每一首歌中找到某个动人的故事。
我阻止不了他,只能和众多不明所以的人一起站在台下一起冲他高声呼喊。